在我的家乡,有一道奇特的风景,它包含着一个动人的传说和一层咀嚼不透的文化意蕴,致使我面对着它,只能感慨嗟叹,却不能加以品评或者任意褒贬。这风景的构成牵扯到一个人——孝儿。
孝儿,原名宗义。因他孝得出了名,方圆百里无人不晓,虽说已儿孙绕膝,曾孙子都能捋着他那一尺来长的胡须撒娇了,但“孝儿”最终还是代替了本名,连穿着开裆裤的顽童,见了他也总是“孝儿爷爷”地喊着。
孝儿是二十岁时先后殁了爹埋了娘的。殁了爹后,孝儿硬是在叔伯婶娘姑母舅父的一片反对声中把爹葬在了自家的庭院里,并在爹的坟茔旁给娘留下了位子。不久,娘去后也就理所当然地葬在了院里。孝儿是独子,平素喜欢读经说古,他不愿父母孤寂于荒郊野外,于是,五分多地的一个庭院正中,便有了一个高高隆起的坟茔。
冬去春来,寒暑交替着。自从将爹娘安葬于院落,孝儿总是在天麻麻亮时起床,着一身黑色的土布长袍,戴一顶呢绒质地的黑色礼帽,挑一副空担儿,行二里多上坡路,挑回来一担上好的细黄土,晃悠悠地哼着“孝女上坟”的曲调,绕着父母的坟茔,均匀地撒完这新挑的黄土,算是早祭了双亲的亡灵。日落西山后,孝儿又着一身黑色的土布长袍,戴一顶呢绒质地的黑色礼帽,拿着自制的铜锣,绕坟三匝,“叮当—叮当——”地敲着。在这“叮当——叮当——”的声响中爹娘那孤寂的魂灵安然入睡了。孝儿心中就这么想着。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一担担黄土,一声声铜锣,一次次祭奠。四十多年过去了,庭院的正中便隆起了一个高高的黄土墓冢,冢上精心地栽植着的松柏,如今已密密匝匝,蓊蓊郁郁。墓冢的南侧,是孝儿一家人居住的五间茅草房。低矮的土墙上的泥皮早已剥落,房顶上的茅草加盖了一层又一层,大约有一尺来厚。庭院的围墙是地道的篱笆墙。几十年的风侵雨打,篱笆墙破了又补,补了又破,破了再补,被玉米秆棉花秆荆棘缠绕得厚重而结实,把个庭院围拢得严严实实。庭院中最显眼的除了墓冢,便是绕着墓冢的那条小路了。那小路跑道似的瓷实光滑,若在月光下去看,它还泛着幽幽的白光呢,给本就幽寂的庭院又添抹一笔神秘的色彩。那是孝儿四十多年的上万个朝祭晚祷所造就的景观。整个庭院里,疯长着半人多高的蒿草,透着一股幽幽的空寂与荒凉。孝儿就在这空寂与荒凉的庭院里,陪伴着父母的亡灵,生育着儿女,繁衍着家族子孙。
如今,孝儿连同他所造就的庭院和墓冢,依然完好地存在着,并成了家乡一道特别的人文景观。那高高隆起的墓冢,也同时隆起了一个名扬方圆的动人故事。人们观看那墓冢那院落,从中感受到一种阔大苍凉的景致,那寒伧那萧索,令人有着一种别样的思考与感慨。流连于隆起高高墓冢的庭院,那黄土,那锣声,似乎已越过岁月的年轮,送来阵阵泥香,袅袅余音,诱导着人们去解读去思索……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