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是一座被树木围绕着的静谧的院落,三面土打的院墙,四间麦秸封顶的茅屋。老宅的西面是一个到了雨季才会有积水的浅湾,浅湾里栽着棉槐,湾沿上种着柳树和洋槐树,老宅的前面有一片杂树林,东边是一户人家的榆树园子,后边是我家早年栽下的一片杨树。
春天里,树木发芽,片片新绿缀满枝桠;夏天里,刺槐树上串串花朵开得洁白如玉,院里院外都漾满浓郁的芳香;秋天里,金黄的树叶飘飘落下,在凉风中舞姿翩翩;冬天里,小院中堆起了雪人,覆满积雪的茅舍上升腾着缕缕炊烟。
留在旧时光里的老宅,是极简陋又寻常的,她却抵御着风风雨雨,给生活在她怀抱中的我,带来了难以忘怀的温馨,她用榆钱窝头和槐花饼子,在贫瘠的日子里,注入了丝丝的甘甜。如今,每每想起老宅,想起发生在老宅里的往事,阵阵暖意便会升上心头。
记得在我三岁那年,娘在老宅里生下了一个女娃。那天我从外面回到家,听到大炕上有婴儿的啼哭声,便趴在炕沿上好奇地看。娘喊着我的乳名,要我上了大炕。娘一边把啼哭的婴儿抱在怀里喂奶,一边用慈爱的眼神望着我说:“这是你的妹妹,以后你就叫她妹妹。”
刚会说话的我,问娘:“我叫她妹妹,她叫我啥?”
娘说:“等她长大会说话了,就喊你哥哥。记住了,你是她的哥哥,她是你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你们是最亲的人。”
我认真地听着娘的话,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又过两年,小妹出世了,母亲就要我喊大妹为大妹妹,喊小妹为二妹妹,自那时起,我便这般称呼两个妹妹,一直到现在,两个妹妹也都是亲亲地喊我哥哥。
我七岁那年上了小学 ,那时父亲多是在外面驻点,很少回家。母亲日日参加队上的劳动,总是忙忙碌碌。母亲早上出工前,便嘱咐我放了学不要在外面贪玩,要早回家照看两个年幼的妹妹。因为老宅的四周都是树木,到了傍晚总是黑得早些,两个年幼的妹妹在家里便会害怕。因此,每天放学后,我就急急地往家跑。要是回去晚了,两个妹妹就会走到院子外,在树林中的那条小路上走来走去,焦急地等着我。
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当年放学回家时的情景。两个妹妹看我回来,远远地就“哥哥,哥哥”地喊我,我迎着两个妹妹的喊声,快速跑过去,先把书包递给大妹,然后弯下腰背起小妹,再用一只手领着大妹,我们兄妹三人就是这样,胸贴背手拉手地走进树林深处的家。我回到家中,一边照看着两个妹妹,一边生火做饭。所谓的做饭,也就是在大锅里添些水,坐上篦子,放进娘早先蒸好的干粮,盖好锅盖把水烧开,将干粮热透。
在老宅的屋门前有一棵大大的梧桐树,喜鹊年年在树上做巢,孕育子女。曾经有许多清早,我都是听着喜鹊吉祥的叫声从梦中醒来,走进崭新的一天。院子的东南角长着一株笔直挺拔的笨槐树,初夏时节,巨大的树冠上花朵开过,生出无数米粒大的槐米。天暖的日子,我和两个妹妹,便将几个空麻袋铺在院子里,躺在上边一起读我所学的课本,一起看有趣的小人书。和煦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暖暖地洒进我们童年美好的时光里。秋天收了玉米,院子里堆满了带皮的鲜玉米,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剥玉米皮,大雁从星光闪烁的天空上飞过,尽管夜色遮住了雁阵的影子,大雁的阵阵鸣声却清晰地传送到我们的耳朵里,这时母亲就会教我和两个妹妹吟诵儿歌:“雁啊雁摆不齐,回去找你老大姨,雁啊雁飞不高,想要回去看姥姥……”
老宅经历着春夏秋冬的更替轮转,在风霜雨雪中守护着我和妹妹们一年年地长大成人。
如今,老宅没了,她带着叶绿花红蜂飞鸟鸣的画卷,带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带着袅袅升腾的炊烟,融进了我们心灵的深处。而从老宅里走出的三兄妹,就如当年的老宅一样,经历着风风雨雨,过着平凡的生活,享受着平淡中的幸福。
编辑:小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