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建群
中国篇·鄠邑
鄠邑地处关中渭河流域，南靠秦岭，北望渭河。夏代鄠邑为有扈氏国，与夏同姓姒，为夏之属国。有扈氏国也即“鄠邑”之由来。商代，鄠邑先为有崇国，后为丰邑。武王伐纣，誓师于丰，从此丰、镐并举。周平王东迁，以岐丰之地赐秦襄公。秦时，鄠邑治于内史。汉初置鄠县，为鄠邑设县之始，因袭两千年。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首发式选在鄠邑区，立即就使这一次行程具有了神圣感和崇高感。因为这里有响绝千古的草堂寺。
前几次行走，出发式或选在大唐西市，或选在大唐芙蓉园，这次，正举棋不定期间，鄠邑区的领导们找上门来，说希望将出发式放在他们那里，并给此行一笔赞助费。前两个是旅游景点，要收场地费，鄠邑则不但不收，还给赞助。所以这地点就选在鄠邑区了。
一千六百多年前，西域的高僧鸠摩罗什，就沿着我们行将穿越的丝绸之路，经过近二十年的辗转，从西域来到长安，落脚到鄠邑这片土地，就在这里的草堂寺，开始了他前无古人的伟业壮举。翻译经、律、论、传九十四部、四百二十五卷，成为世界著名思想家、佛学家、哲学家和翻译家，成为中国佛教八宗之祖。鸠摩罗什到达的那天，是这座城的节日，他的到来，翻开了中土佛教最为光辉的一页，他的到来，开启了佛教思想文化与中国本土文化交流互融的新纪元。
草堂寺的前身是一个皇家宫殿。南北朝十六国时期，后秦皇帝姚兴在终南山沣峪口修了一个夏宫，夏天避暑的宫殿，叫逍遥园。姚兴派遣大将姚硕德率军西讨后凉，迎请居留凉州十七年的鸠摩罗什到长安。在长安城的城楼上，后秦皇帝拜鸠摩罗什为国师之后，就请他居住在逍遥园的大石室寺，而皇帝本人也常年驻跸在逍遥园，每天朝事一毕，皇帝就领着大臣往大石室寺听鸠摩罗什上座讲经。
这逍遥园前朝已经筑成，姚兴只是扩建。那之前之后许多重大历史事件，都发生在这里。例如西魏权臣宇文泰药杀草原帝国北魏最后一位皇帝元修，就在这逍遥园里。此处这是插言。
西域高僧受到皇家如此礼遇，可以说旷古烁今。因为鸠摩罗什的居留，很快就吸引了很多远近前来亲佛求法的僧众，以至于来不及扩建僧舍，只好在逍遥园大石室寺周围的千亩竹林之中，“茅茨筑屋，草苫屋顶”，搭建临时的僧舍，命名为“草堂寺”，供求法僧众起居。后来又把草堂寺不断增修扩建，成为殿宇巍峨的皇家大寺。
虽然名闻中外、徒众数千，又有皇家礼遇，可其实，鸠摩罗什却并不如意。当时从印度过来一个高僧，其实就是鸠摩罗什的老师，也是他父亲的老师。他的老师就问他，你在这里快乐吗？
鸠摩罗什泪流满面。鸠摩罗什说，我有着伟大的理想，我认为佛教的这些经典还不够完整、不够通透，我还想有所著作，将我的所悟告诉世界，但是来到这里以后，我发现，这里的人们追名逐利、心浮气躁，缺少崇高的思想，这里的人们以满足一日三餐为最高理想，蝇营狗苟，这样庸俗的文化环境下，是不可能产生伟大的思想的，所以我知道我应该译经。
鸠摩罗什在这里并不快乐。皇帝知道他不快乐，就派人带他出入长安城内歌舞风月场所，愉以声色，一天逛游十数家妓院，并从每一家妓院选一个色艺双绝的妓女送回鸠摩罗什的住处。鸠摩罗什傍晚回来，进门就看见这么多的妓女都坐在他的大堂里，鸠摩罗什吓了一跳。皇帝传旨对鸠摩罗什说：大师你这么崇高，又这么英俊，如此奇才圣种，一定要保留下来；我给你娶十个老婆，你来改良我们中土长安的人种，要不了几代，我们这里的人种、世风就会改变了。鸠摩罗什吓坏了，要把这十个风情女子赶走，可这十个女子却不走。鸠摩罗什无奈，只能自己躲进后堂，闭门不出。
就这样僵持半个月以后，整个草堂寺就闹翻了。草堂寺的僧众怨声载道，对鸠摩罗什议论纷纷：这世界就这么不公平，我们一个老婆也没有，你就享用十个老婆？渐渐地，草堂寺僧众不但和鸠摩罗什离心，甚至意欲效法。鸠摩罗什收纳妓女的消息传出后，大臣们也开始怀疑鸠摩罗什，随皇帝前往听经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言为举止，大臣们没有轻侮之意。
这样的际遇显然有悖于鸠摩罗什广大佛法的宏愿。于是他就召集僧众，用化缘饮食的钵盂盛了一钵钢针，升座取食，就像吃炒豆一样，把一钵钢针一枚枚嚼吞下去，甚至将两枚钢针用嘴吹融，对接起来。鸠摩罗什对僧众说，不说你们能吞下这一钵钢针，如果你们能吞下一枚钢针，我就同意你们娶一个老婆。
就这样，草堂寺僧众都被鸠摩罗什的神迹所镇服，再也不敢生轻慢之心。鸠摩罗什又请旨皇帝，让这十个妓女搬离草堂寺，永远不能再涉足草堂寺，并且从良。经过这一场风波，草堂寺上下重又同心同德、一心一意开始译经弘法。
鸠摩罗什公元401年到长安，413年去世，在长安居留十三年。中国的第一个国立译经场，就是鸠摩罗什举办的。在草堂寺，鸠摩罗什收一千五百个中土学僧学习梵文，收一千五百个西域、天竺学僧学习汉文，并开始大规模译经，经场中有译主、度语、证梵本、笔受、润文、证义、校刊等传译程序，精细分工，集体合作，形成“三千弟子共翻经”的宏大场景。
公元413年暮春，鸠摩罗什行将涅槃，他对弟子僧众说，让把翻译的经书都拿出来放在院子里晾晒。他自己在院中梧桐树下升座养息。后秦皇帝姚兴得到消息赶来，鸠摩罗什对皇帝说：可以毫不夸口地说，天下经书三中有二，是我鸠摩罗什翻译的，如果我的译经符合原经教义的话，将来我肉身火化之后，舌头不焦，非但舌不焦烂，且有莲花从口中喷出。说完鸠摩罗什就圆寂了。
鸠摩罗什火化时候，果然舌头不焦，且有莲花状火光从口中喷出。鸠摩罗什从西沿丝绸之路而来，有大功于佛教传播，有大功于中国文化扩容，有大功于世界文明交流，他是当之无愧的文化使者。因为这次丝绸之路大穿越的机缘，我有幸重走鸠摩罗什的来路，我自知无法取得和鸠摩罗什一样伟大的功德，但是我愿意继承他的精神，在鸠摩罗什的感召之下，用我的双脚、双眼，沿着这条被无数仁人志士行走了千年的丝绸之路，进行一次虔诚的文化巡礼，向东来的鸠摩罗什致敬，向西去的张骞致敬，向远行的法显、玄奘致敬，向霍去病、傅介子、班超致敬。
编辑：慕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