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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写我 卧雪眠云(2)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史星文 时间:2021-07-28

我将展览时间预定在2017年10月底,为的是能有一个相对宽松的时段准备作品。书法创作是一个奇妙的过程。或云,“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或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时举步维艰,有时势如破竹;有时劳而无功,有时瓜熟蒂落,很难说清什么是有效劳动。常看运动员每临大赛都要讲调整状态,状态是什么?状态就是经意中的不经意,是聚精会神时的大而化之,是水到渠成时的自然而然,是胸有成竹时的随心所欲,是有为与无为时的平常心。创作这个词现在被用烂了,往往一提创作就先入为主,将架子首先端起来,一时间自己都不是平常的那个自己了,一味追求所谓的艺术性、视觉冲击力,使强用狠,忘了约束而恣意妄为。这样一来,真的性情流淌就不见了,心理一旦障碍,必然气结不顺,骨肉筋血气失之于常,作品何来其神?我们呼吸时没有想着呼吸,我们走路时没有想着走路,那我们写字时就应该是自自然然地写字,过多的想法等于是自设藩篱。所谓心手双畅,实际就是个常。平时我们最爱写“道法自然”四个字,道法自然难得的是心无挂碍,知行合一后的通脱。我们最爱说书法是作者情感的外化,是作者的心电图,只有自然了,才能求得那个本真吧。长期积累,偶然得之,花开见佛,随缘修果。有道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这是艺术螺旋递进的哲学思考,将眼里的山藏进心里,悉心打磨,再重新表现出来。化育是美的创造过程,它凝结了作者的人生经验,也升华了作者的艺术智慧。齐白石说过,画家要弃除画家气,那书家呢,书家当然也要弃除书家气。苏东坡说:“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苏东坡是大才,技进乎道,得大自由,也得大自在了。书法有法,但法无定法,无法之法,乃为至法。所谓得兔忘蹄、得鱼忘筌、得意忘言等等,正一如苏东坡那样的通脱之人。我喜欢有性情立足于写的书法,我不喜欢端着架子搞所谓构成的书法。多年前我在北大学习,见那些资深老教授其貌纯朴,并无他奇,谈吐也如话家常,有时我感觉他们和我的农民父亲一样都是个平常不过的平常人。搞艺术的人看重的是艺术作品,而不是故作深沉,一味将自己装修得像个艺术家,到头来只能沦为假大空。高山不需要再置小景,太阳底下也无须点灯,大自然自有大自然的神力,正所谓的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朴不雕,大器有容。有感于书家里我喜欢徐渭的至情至性,就禁不住写了一首诗:“不衫不履徐文长,生性天真忧国殇。郁愤满腔酿苦酒,诗文书画一代狂。”书家里我还喜欢于右任的豁达痛快,也禁不住写了一首诗:“黄土布衣一髯翁,石门造像接古风。俯拾万象成草范,健笔凌云气如虹。”
  人常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至今还看不出自己有多少长处,但对自己的短处体会却比较深。扬长避短,随性所适,是我对自己在展览前的反复提醒。比如这些年习碑期间,我曾对篆隶书诸如《散氏盘》《石鼓文》《张迁碑》《石门颂》《西狭颂》等下过较大功夫,但对篆隶书的追寻探索,只是为自己的楷行草书夯实基础,展览中我不敢将自己弄成五体皆能的所谓全才。大作品无疑就是整个展览的骨架,大作品能表现出雄浑的气势来。我写的最大的字是“卧雪眠云”四个字,每个字一米见方。书写时我饱蘸浓墨,结构外密而内疏,在笔墨流淌中寻浑厚华滋,是行楷书,却更见篆隶气息。落款写的是我在《我的卧雪庐》里的一段话:“许多年来,我心里的卧雪庐一直飘落着大雪,它一次又一次将我漂白,澡雪了我的精神,也滋养了我的灵魂。”落款则用草书,风中搅雪,弥漫飘洒,与四字的凝重拙朴形成对比,又统一成一个浑然的整体。这幅作品后来在展览中成了观众关注的一大亮点。而我写的最长的一幅作品是大楷书《千字文》,整幅作品由十四张六尺整纸拼接而成。这幅作品我先后写过两遍,第一遍试图追求苍茫的感觉,结果是有了苍茫却失了温润,我以为是心态上有些沉不住气。第二遍书写时我就没了过多的想法,只是立足于写,写出平常的感觉来。这样舒舒缓缓地写,写了三天时间,居然气息还很连贯,浑然形成一个整体,从中我又一次体味出本色书写是怎么一回事。我写的最大的一幅草书作品是杜甫的《秋兴八首》,由十张六尺整纸拼接而成。这幅字我也是写了两遍才调整到状态,在两个多小时的挥写中,一气呵成,势如破竹,倒也非常痛快。而两三丈长的大幅草书我还写过数幅,大都是豪放派诗人的诗词。我喜欢吟诵这些诗人的作品,因为熟悉,写起来也就心手相应,酣畅之至,适其性情也。那一回贾平凹先生看了我的这些作品后大加赞许,连说了三次“震撼”,还说能卧雪能眠云的人是能得大自在的人。我知道贾先生的抬爱过誉是念我辛苦,是对我的鼓励与鞭策,我可不敢飘飘然。我知道这些作品还有许多不足,目前只能写到这样的水平。我总是将希望留给下一次。
  至于展览中的许多小作品,那都是我平常的懒散之作。或茶饭之余,读书既倦,或午睡乍起,眯瞪着双眼不知要干啥时,就裁了剩纸一角,蘸了砚中余墨,或记了杂感,或完全是抄书,日积月累就有了这些不经意之作。小作品也是我另一种休息方式,也是我的性情之作,尤其用毛笔写文稿,不求笔墨表现,完全是为了记录当时的心绪,散漫中往往得其自然。
  不知不觉中,一年的时光就让我写成了过去。时间到了2017年8月,西安天气奇热,我待在书房又不爱吹空调,写字时额头的汗珠就落在纸上,纸往往被弄湿一大片。天热就上了心火,夜里难以安卧。正无奈着,书友毛凯歌约我去秦岭腹地的周至老县城住了半个多月。老县城果然是世外桃源,心情随之大好。当再回西安时也正好落了一场透雨,暑气不再,我在卧雪庐继续为展览准备作品,在随后的二十多天里,心气平和,创作也随心所欲,只是个畅快,展览作品准备的收尾工作进展也非常顺利。
  翻检一年多来的创作,积作品四百余幅,选出自己较满意的作品一百五十余幅,矮个子里挑将军,没法子,这只能是我目前的水平与高度了。艺术永远都是遗憾的艺术。我只能说自己尽了最大努力。
  既然大道至简,我就想一简到底。作品装裱,我采用的是传统的卷轴形式,一色的白绫。作品虽有大有小,但装裱要求整齐划一,在变化中求统一,在统一中求变化。一切形式都是服务于内容的形式,形式与内容协调统一,才能相得益彰。具体展览活动,我不想挂主办单位,因为是自贺展,花销是自己的,主办也没有必要。不举办展览开幕式,热闹不符合我的心境。研讨会也就免了,能来的都是朋友,现在的研讨会上已很难听到真心话了。既然是一次汇报、一次检验,对自己的一次心理拷问,还是铅华洗去,朴素的好。花甲了,耳顺了,一切也该放下了。
  没了展览中的繁枝冗节,在正式展览前我竟有了二十多天的闲暇,无所事事,便将在周至老县城写的文稿拿出来,修改润色,最后形成一个系列,取名自述集《书法写我》。初稿分为四章,计二十七节,约七万字。书中穿插了展览部分作品,这样《书法写我》就成了一本书文合集,也可算作展览的另一种形式的文本。
  开展前一天布展,我先给大幅作品预留了位置,然后再布置其他作品,只是稍事调整,不到两个小时竟布展完毕,这是我多年经手办展中不曾有过的速度,倒令我非常省心。
  展览的那天我照例起得很早,虽然省却了一切形式,但我要提前整理好心绪迎接我尊贵的朋友们。当我赶到亮宝楼展厅时,竟有比我还早到的朋友,真自愧有些失礼了。到上午九点,展厅已聚集了二三百人。朋友见面,总是满面春风。在后来的五天展期里,参观的朋友一直络绎不绝,而外地闻讯赶来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为了满足朋友们的参观热情,亮宝楼破例将展览时间延长了两天。
  一个花甲结束了,另一个花甲开始了,这无异于一次新生。
  仁慈的上帝啊,请赐给我力量!

编辑:高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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