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古典

有一年，我在北京旧货市闲逛，无意间觅得了四块方形砖雕，砖雕上的文字是：“履中蹈和”。砖是老砖，我估摸当属清代或民国旧物，书为行楷，凝重敦厚，令我大喜，二话没说就付款抱了回来。砖雕从此就一直安放在我的书柜上，为的是我能朝夕与之晤对。《中庸》有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知常曰明，知常才能通变；常是常识，书法守的正是常识；常识，也是书法最本源的道。 
　　技进乎道，技是达道的必要准备。技来自法，法是方法，是手段，是登山者的手杖，是渡河人的桥或舟。书法有法，法是通往自由境界的捷径。约束之法使书法有了自己的属性，属性让书法成为艺术百花园里的“这一个”。法需要历练才能获得证明，法通过历练才能获得新生。万法归一，法为我用。化他法为我法，化他神为我神。让法生长在我们的潜意识中，求得道法自然，成为我们的肌肉记忆。让毛笔生长在我们身上，让毛笔成为我们肢体的延伸，进而心手双畅，贯通神明。 
　　那个庖丁解牛的故事永远地留在我们脑海里，为我们所效法，成为我们的知与行。庖丁解牛，是因为庖丁具有了非凡的解牛技术，而直抵理想之道了。起初的庖丁还是用眼睛去看，而后来的庖丁直接是凭了精神和牛接触。庖丁依照牛的生理结构游刃有余，终于直入化境。庖丁解牛是令后人仰望的精神高标，庖丁身后成长了千千万万的庖丁。 
　　有一年，我去一家国防企业参观采风，遇见一位全国劳动模范。他是世界顶尖的钻孔专家。他敬业爱岗，事业融入了他的生命。数十年来，为了保持良好的视力和专注的精神，他不看电视，不玩手机电脑，生活中也从不抽烟喝酒，我以为他是个高尚而纯粹的人了。据说他的钻孔技术比电脑的精密计算还准确，心到眼到手到，他是大国工匠，他像庖丁解牛一样，他也是得了道的。我们经常热捧欧美足球比赛和美国NBA篮球比赛，赛场上球员个个技术精湛，不管是传切配合，还是攻防转换，一如行云流水，心到球到，遍地开花。他们是一群超人，他们是上帝派下来的天才。我们只看到了他们出神入化的球技，但遗憾的是那些平日里挥洒在球场上的汗水我们看不见，那些深藏在胳膊上的钢钉和植入在腿骨上的钢板我们看不见。超人有出处，天才有来路。他们也一如庖丁解牛，他们也是得了道的。 
　　与古为徒，这是学习书法的态度。古往今来，那些大书家无不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才思接千载，神通八极。所谓的灵感，也无不是长期积累，才偶然得之。所谓的鬼斧神工，是上帝眷顾而惠赐给大悲苦之人的鬼斧神工啊！王羲之书法遒丽天成，颜真卿书法古拙雄强，怀素书法笔走龙蛇，苏东坡书法元气浑脱，祝枝山书法萧散烂漫，徐渭书法沉着痛快，傅山书法云烟满纸，吴昌硕书法融会篆籀，于右任书法碑化帖神，林散之书法一派天机……他们也一如庖丁解牛，他们也是得了道的。

编辑：张瑞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