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益/绘
小姑和表哥来了。表哥悄悄告诉我：“今天我们不回去，要去沟里给咱婆洗衣裳呢。”听到这个消息，我可高兴坏了。要知道，姑姑家里活多，她平时来得虽勤，但每次都是上午到下午就回，极少在家里待过一天。他们今天不回去，那我就可以和表哥多玩半天。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跟着姑姑去沟底的河里玩了。
吃罢午饭，祖母和我们把衣服抱到了架子车上。小姑拉着车子，我和表哥在后面推着，一起出了门。此时正是夏日的午后，蝉鸣风响，村街上悄然无人，人们大约都在家里午歇吧。穿过长长的村街，我们来到了下沟路上。头顶虽是艳阳高照，但耳畔渐渐有了风，我们也就觉得没那么热了。
在那条通向沟底的黄土梁上，我远远地就看见沟底流淌的小河。它的存在，让这渭北夏日的河道到处都是绿色，充满了生机。随着距离沟底越来越近，小河却藏在了塄坎下，看不见了，只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证明它不曾逃远。下到沟底，我看见河水最窄处仅有一车宽，但却很深。最宽处水浅，可见大小不一的河石立在河中，我们就踩着它们过了河。河岸上种着成片的苜蓿，靠近河岸的一溜已经被人割了去，露出平坦的河岸。姑姑蹲下来，开始在一块光滑的河石上搓洗衣服。我们抢着帮她晾晒，催得她一时间都忙不过来了。她便说:“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喊你们。”但再三叮嘱我们不要去深水里。
我们沿着河流乱跑，追逐着岸上苜蓿地里的蝴蝶。一会儿表哥不知从什么地方拿来了一个塑料袋，兴奋地对我说:“咱们逮螃蟹去吧！”我之前曾在河里见过螃蟹，但从没集中抓过它们。
我看见表哥走在河水靠岸的地方，猛地搬开一块河石，一只螃蟹就从石下溜了出来。在螃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迅速伸手一抓，就把螃蟹抓进了塑料袋。在后来抓蟹的过程中，螃蟹往往才举起蟹钳准备夹他，就为时已晚了。有时候河水被猛然搬开的石头搅浑了，他就把手伸进水里一阵摸索，果然能摸出一只蟹来。有时候他的手也会被夹到，但他能用这样的方法捉蟹，难道还怕它们夹吗？可见他之前就这样捉过多次了。
我看见几乎每个稍大一点的石头下都藏着螃蟹，有时还不止一只，就也学着他的样子，搬开一块石头。在河水没完全浑浊之前，我看见一只螃蟹呆愣在原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迅速把手伸进水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但这时候已顾不得了。等我准备把它放进塑料袋的时候，发现它已经钳住了我的手，痛得我龇牙咧嘴。表哥忙让我把手翻过来，慢慢地用草头逗弄它，它这才不情愿地松了钳。表哥马上用手钳住它的侧身，扔进袋子里去了。有的蟹极机灵，它看到石头被移开，就迅速趁泛起的泥水，爪子点着河底的砂石溜走了。有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急流中，就是没有一点办法。可见，摸蟹就是人与螃蟹速度的较量。
有了被它逃走的教训，我便只在岸上靠近水的石块下找。你别说，这里不仅有，而且个头似乎比河里的都大。我看见一个大石头栽到河岸上，地面上仿佛有前些天洪水漫过的泥浆，猜想这么大的石头下，可能不会有了吧。我推了一下，石头未动，可见它的根已经陷入泥土里。我叫来表哥，两个人一起动手，终于把它从泥土里推了出来。它的下面已经没有草了，却仍有螃蟹，而且是两只，若手心般大。它们的颜色不是常见的灰褐色，而成了黄褐色。其中一个已支离破碎，仿佛风化了。一只虽未死去，但已不太动弹。我才感觉到，它们可能在这里已待了很久，大约是老死了。一会会的工夫，我们竟按照这样的法子，捉了三四十只，真是有如神助。
这样的经历真是人生唯一的一次。约过了十年，当我和几位伙伴下到沟底的时候，发现那原本在沟底正中流淌的河水，被人用推土机逼到了土崖。那自然的河道，被人工的河道所取代，显得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我们在河水里，未发现任何鱼蟹的身影。现如今，那条给予我们儿时诸多欢乐的小河，依然淌在沟底，只是它的身量越来越小，终于让我理解了作家们常说的“瘦成了麻绳的河流”是什么样的。那么，我还能指望再在它身边，看到儿时那么多肥美的螃蟹吗？
编辑：北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