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畅想曲

文/刘静

故乡滔滔不绝的汉江水养育了善良淳朴的家乡人，在汉江与中坝河交汇处，有一片土地肥沃平整相连的“八亩田”。毗邻“八亩田”的田埂小路将边角坡地上下分割，路下就有了一块属于外婆的三分自留地。

外婆年纪大了，蹒跚的脚步跟不上四季变换，父亲便在工作之余成为自留地辛勤的园丁。夕阳西下的时候，田埂上总有不放心的外婆指点父亲打理着她的“江山”，地里有抡起锄头埋头苦干的父亲，像干工作一样，把庄稼地规划得秩序井然。课余饭后的我们，趁着夜色来临之前，沿着田间小道呼朋唤友嬉戏打闹，这宁静美好的乡村画卷瞬间灵动起来。

庄稼人开始了周密翔实的备耕工作。而外婆已经着急得在隔壁张大叔家预定了培育好的辣椒苗、西红柿苗、豇豆苗等等，只等天公作美。最重要的是父亲必须抽空过来，由外婆这员“大将”亲自指挥布阵、点兵，摆开庄稼龙门阵。

春雨在农人们翘首期盼中飘飘洒洒地散落人间，瞬间绿意浸染了田野、山头，层层叠叠的嫩绿、浅绿、碧绿、草绿、翠绿、葱绿、深绿、黛绿……将满目苍凉的冬天扔在了脑后，整个世界狂奔着进入又一个春天！

急切的农人们纷纷步入田间地头，抡起锄头，将不大的自留地分割成豆腐块形状。这边种辣椒秧，那边栽豇豆秧、茄子秧、四季豆秧、西红柿秧，种满了菜地后，还要在地边种上既容易成活又能宣示地界的南瓜苗。从此，每垄地都有了自己的使命，作物们在各自的“领地里”守望相助，争相竞长，直到各种各样的时令蔬菜挤满这“巴掌大”的地方。

这些嫩绿的秧苗，是很通人性的，嗅着春的气息，借着雨的滋润，可着劲儿的疯长，一天一个大变样。外婆看着它们像看着自己的孙子们一样开心，一天要顺道去溜达几趟。今天发现辣椒苗多长了几匹叶子了，豇豆秧顺着杆爬了一半了；明天又瞧见南瓜秧都探到隔壁翠嫂子家地里去了，西红柿秧也可以搭架子了。终有一天，这一方方绿意盎然的小菜园，注定会惊艳宁静的小村庄。

父亲将工作上的认真和严谨，搬进了那引以为傲的自留地上。他侍弄的菜地平平整整，枝繁叶茂，长势喜人。就连菜地四周连接田间地头的小路，都被父亲赔补得平整宽敞了许多。

因菜地都有一些坡度，隔壁的陈嫂子就顺势将相连的路基向左边掏成了弧形，这样她家就可以多种几棵辣椒苗了。外婆瞧见后，心里就有点儿不高兴了，回家当着父亲面嘟囔不休。睿智的父亲怎能洞察不了陈嫂子的小心思，安慰外婆：“她家人口多，劳力少，让她多种一点儿呗。你自己种的都吃不完，到时候还不是要送给大家，请他们帮忙吃。”可是，一场大雨下来，水流又把路基冲直了。而父亲仍将路基恢复成陈嫂子想要的弯曲模样，几个回合下来，陈嫂子也不好意思再掏路基了，小路也悄悄地变直了。

父亲不是画家，无法用画笔勾勒出优美的田园风光，也不是演奏家，不能用音符奏响欢快的田园乐章，但他是名副其实的指挥家，菜园子的秧苗在父亲的指挥下，在各自的“方阵”里争奇斗艳。

这边黄瓜最先冒出了小黄花，仿佛调皮的孩子露出个笑脸又藏在绿叶妈妈的怀抱，不仔细查找还分辨不出，但令人惊奇的是，隔上几天，就出现了一条条顶花带刺的嫩黄瓜，皮上还挂着一层淡淡的白粉。丝瓜开出的也是淡雅的小黄花，不鲜艳、不夺目，也不芬芳，但是它们暗自绽放，一不留神就有纤巧的小丝瓜急不可耐地顶着未谢的蔫黄花，在藤蔓上悠然地荡秋千呢。这边南瓜花一点儿也不谦虚，吹着黄色大喇叭就绽放在田埂边，隔三岔五就变成一个个圆圆的南瓜，横七竖八躺在地里，活像一个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西红柿的花是非常低调的浅绿，若不是那一只只像极了节日彩灯的西红柿挂着一串串，你都以为它错过了花开的季节呢！豇豆开出黄白花冠略带青紫色的小花，宛若一只只蝴蝶在绿叶丛中翩翩起舞，一场雨后搭架的“洋娃娃”头上就挂出了一条条绿辫子。最为神奇的是辣椒花，一簇簇的白色小花在五彩斑斓的春色里，显得尤为低调和宁静，可结出的一个个辣椒却是火辣而热烈。最引人注目的是父亲种植的“朝天椒”，一簇簇尖儿向上冒着，那辣椒的辣味儿，更是能瞬间刺破你的味蕾，让你龇牙咧嘴那叫一个倍儿爽！

小小的菜园随着季节的变换，丰富了我家的三餐四季。各种应季的蔬果还能让放学后又累又饿的我们随时打打牙祭解解馋。每当下午放学回家，无精打采的我们路过菜园时，一个个都会立刻精神抖擞起来，谁都不会错过这“探宝”的机会。第一时间冲进菜地，找两条被外婆搜寻过而遗漏在枯叶下的黄瓜，在衣角上胡乱搓擦两下，就将顶着花、冒着刺、带着粉的黄瓜囫囵吞枣咽下。如果找到的是躲过几次采摘、被大叶片遮挡又粗又大的黄瓜，更是欣喜若狂，三番五次在小妹妹面前炫耀，然后心满意足地带回家。黄瓜解了渴，再来两个西红柿开开胃。明明知道成长需要时间，但这丝毫阻挡不了我们继续在菜园搜寻没有熟透、酸得倒牙西红柿的决心。每次我们小心翼翼在菜园里扫荡时，总有外婆责怪的声音惊得我们四处逃窜：“你们这些鬼崽崽啊，还没有熟透都糟蹋完了，小心吃坏了拉肚子啊！”其实，外婆早将熟透的西红柿摘回家洒上白糖腌着，放学前就端放桌上等着我们一扫狼烟呢！那真是我们儿时最美味、最香馋、最原生态的零食甜点。

“八亩田”主场被农人充分利用精心策划成两季作物，冬种油菜，夏栽水稻。冬天绿油油的菜秧温润了萧瑟的岁月，春天黄灿灿的菜花惊艳了初醒的时光。儿时的我，最喜欢春光明媚油菜花开时节，那毛茸茸金灿灿的菜花瞬间就让田埂消失，连成了一片花海。关键是，那片花海下面蕴藏着成片的“鹅儿肠”。它是小猪的美食，更是能让我们迅速完成打猪草任务的最爱。 

八十年代初，家家户户都喂养了一头或两头猪，自给自足。放学回家后，学生们都要帮助家里去完成这项相对简单的农活——打猪草。下午吃完饭，我们就急急忙忙约上院子里的小伙伴，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背上背笼或提上竹篮，下田埂、上山坡，寻找嫩绿的树叶或野草。其实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嬉戏打闹，在田野草地里打着滚撒着欢，呼吸着新鲜空气，分享着一天的趣事，常常是玩得太开心，忘了正事儿。夜幕悄然降临，才想起空空如也的竹筐，赶紧在路边胡乱扯上一些有用没用的野草，一心只想着怎么把筐子塞满。

隔壁英子的妈妈比较严厉，每次回家还要检查一下背笼是否装满。调皮的英子就想出个办法，把背笼底部用竹条撑起，只用半笼猪草就可以把上面装满，这招屡试不爽后，英子每次都可以疯玩够了才开始打猪草，小伙伴们着实羡慕。但有一次晚上，听到隔壁英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后，大家都明白“阴谋”败露了。第二天英子不再和我们打闹了，认认真真打猪草，将背笼压得结结实实才回家。

油菜花海下嫩嫩的、绿绿的、长长的“鹅儿肠”，那可是小猪的美食。一堆堆的，随便几笼就能把背笼装满。可是，油菜花开正旺，蜜蜂采花正忙，隔壁的叔叔婶婶们可不希望大家去打扰它们。但这怎么能按捺住我们对这唾手可得“战果”的青睐，于是，“猫捉老鼠”大战开启。

趁着中午日上三竿，大人都回家做饭的空档，我们悄悄出动。一人蹲在田边放哨，密切注视着家长们的动向；一人猫着腰溜进地里迅速地薅“鹅儿肠”，另一人则把战利品转移到安全地带。我们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可那头顶的油菜花却是怕痒痒似的，被我们轻轻一碰就花枝乱颤。一不留神，就被细心的婶子们发现，一顿臭骂：“哪家的臭崽子，赶紧给我滚出来，影响菜花挂果，看我不来撕了你的皮！”吓得我们撒腿就跑，逃窜时反而抖落了一溜溜的油菜花，气得大人拿着竹条一路撵来。急得爷爷奶奶在院坝边着急呼喊：“婶子从左边来了，往右边跑啊！”惊慌失措的我们，还不忘抱着战利品“鹅儿肠”狂奔，一个个身后像长着一条长长的绿尾巴，拖着地跑，引得路人哈哈大笑。

春种秋收，夏耘冬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承载着欢乐和希望的“八亩田”及自留地，也在时代的前行中，为家乡的建设做出了贡献。2006年，喜河黄瓜架水电站建成，汉江库区蓄水，倒灌的江水与中坝河水回流形成了500余亩的天然港湾，造就了后柳水乡独有的风景线，它恰似一幅静怡的水墨画，将历史记载与沉淀。堤边的柳树排成行，柔软的柳条随风飘扬，仿佛在召唤着儿时的伙伴，无论身处何方，这里永远是大家心中最温暖的坐标和航向。

编辑：文平           责编：林夕           终审：赵梓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