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志华
寒露之后，天气一点点凉了。我其实对这个节气有一点点的心动，无他，因为这满城弥漫的桂花香。
近几日闻到最浓的一阵桂花香，来自曙光路上的一处公交车站。那个黄昏，当我独自走过几棵大桂花树荫蔽的寂静的车站，醉人的浓香让我突然想起不知几时看过的一部动画片：秋天来了，熟透的果子掉到地上，一只小刺猬在树下随便就地一滚，就成了一座高耸的“果子山”。当我走过这几棵金灿灿的桂花树，迟钝的感官突然打开，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被我不小心吸入体内，感觉就像立刻贴了一层超过三公斤重的秋膘，出现暂时性挪步困难，我是一个对桂花的诱惑没有一点点免疫力的人哪！
一个有闲暇在这座花园城市中东走西逛的人，会知道甜糯糯的桂花香对于杭州人的气质影响太大了。你也完全可以理解，懂得享受生活的杭州人潜意识中把桂花当作了一种江南美的典范，一种明朗柔韧的风度，一种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女儿花。根据2016年的统计数字，杭州城里至少有2118人名“桂花”，其中有358个叫“陈桂花”。所以，若你此刻正徘徊在香气馥郁的桂花树下，不要随意喊出桂花的名字，那样的话，树自然会以簌簌的落花声应答，而说不定也有可能应答你的是一位语声轻软、温婉腼腆的桂花姑娘。
桂花香动老城时，雁群列队南归时，最美的杭州的秋天将要来了。趁着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宜偕家人、朋友去西湖周边登山踏秋。宜在山中迷路，误入一清静的茶园人家，饮一杯桂花龙井，让幽香的桂花与甘鲜的龙井合成的那一股清秋的清气，从喉头往四肢百骸游走，让那些不尽如意的往事都随风去吧。
桂花一轮轮地开，仿佛没有尽时，但总归还是要开败的。尤其一场不大不小的夜雨，不知将打落多少未开尽兴的桂花。但也许不用哀伤，因为有心人已悄悄攒下一瓶糖桂花。一瓶糖桂花是由一层桂花一层白糖再一层桂花一层白糖层层叠起来的。一层芳香一层甜蜜，一层甜蜜一层芳香，迟早芳香和甜蜜要化为一种经久的香甜。迟早，这一种香甜你会尝到，迟早这一种香甜将随四季流转在人的味蕾上。譬如过元宵节吃的那一碗桂花酒酿小圆子，譬如端午节吃的那一碗桂花乌米饭，譬如四季都可以吃到的那一盘桂花蜜汁莲藕，譬如下雪天吃的那一块烤得糯软的桂花糖年糕……
杭人爱吃桂花小食，有十分久远的传统，大致可以追溯到1000年前的宋朝。南宋文人林洪撰《山家清供》，书中录有一种广寒糕。其制法曰：“采桂英，去青蒂，洒以甘草水，和米舂粉，炊作糕。”当时每逢科举考试前夕，赴考的士人都以这种糕作为相互馈赠礼品，取它祝福高中之意。桂花馨香浓郁，是一味补脾理肺、帮助消化、化痰养神的中药，与糯米粉、糖等合制成糕，口感香糯甜软，深受文人士大夫的喜爱。一只青瓷茶盏，一款百花香茶，再加一碟广寒糕，于秋日的园林之中，再添一只炉，一卷书，一架琴，就构成江南小王朝独有的一种奢侈又清简、散漫又精致的文艺情调。
从南宋皇城某处桂香弥漫的阴翳园林穿越回经常在晚饭后前去购物的一家超市，看到专做糕点小吃的老字号“知味观”出品的三种牛皮纸袋装桂花糕——豆沙桂花糕、栗子桂花糕、核桃芝麻桂花糕，就想买一点尝尝，结果买了较偏爱的豆沙桂花糕回家。晚上，一个人静静码字到半夜，肚子有点饿，记起白天买的豆沙桂花糕，就去取一只来吃。灯下见那一只豆绿色的方形小糕上印着一朵桂花的形状，十分精致可爱。一吃，味道果然妙不可言，先是咬到一口沙沙的酥酥的甜豆沙，马上，桂花的清香弥漫牙齿、舌间，口腔。一口下去，仿佛掘开一座秘密的香矿。吃完一只，心满意足，继续敲击键盘。到刷牙洗脸睡觉前，觉得口齿间还有淡淡的桂花香。
这个从来没有吃零食习惯的中年人，竟然是一个轻易就被一块桂花糕俘虏的人哪！
编辑：晓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