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佳节倍思亲。
放下手头的书本,遥望窗外,黛色的天空中,银光四射的圆月,灿烂光明。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此刻,前尘往事,丝丝缕缕,涌上心头。
我的故乡,在渭北平原,洛河岸边,卧虎山下的一个村庄。这是一个有着古老历史的村庄,封闭而又讲究传统的礼仪。到了中秋节,出嫁的女儿纷纷回家,看望父母,自然,奉送的节礼,少不了团团圆圆的月饼。
到了中秋时分,家家户户,洒扫庭除,在清洁的小院里,面对明月,祭案上,摆上月饼,焚香祈福。祭月的传统,就这样流传下来。不过,随着岁月的演进,月饼不只是祭月,也成为亲戚之间交往走动的珍重礼品。
少年不识愁滋味,一年到头,盼望着中秋,中秋到了,就有香甜的月饼。那时,由于社会经济的制约,能吃上月饼,还是一个小小的奢望。父亲在城里工作,到了中秋节,把平日舍不得用的糖票,积攒起来,在供销社买好一点的红白糖,又设法找点青红丝、核桃仁等食材,带回家来,自己动手做月饼。
不等日头偏西,母亲便在洁净的瓦盆里和好面,从后院的麦秸堆里,拔些麦秸草,支起鏊子,慢慢升起火,开始和父亲一起,把和好的面先制作成大小匀等的剂子,搅拌好糖果馅子,接着用擀好的剂子,包好馅子后,压在木制的月饼模子中,轻微地在面案上一磕,整齐地排列在竹笼上,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制作工序,是用八角,沾了食用的红,轻轻地压在月饼的正面,顿时月饼就有了洋洋的喜气。
烙月饼,需用麦秸小火,心急不得,得慢慢地烙,一面微微黄亮了,再翻过来烙另一面,最后,盖上锅盖,静置等候。不一会儿,厨房间便充盈着甘醇的香味,揭开锅盖,金黄色的月饼就烙好了,收拾在白瓷盆中,单等着月亮升起来。
月亮终于爬上屋顶,挂在老槐树的树梢上了,在融融的月光下,全家人坐在院子里,母亲端来白瓷盆,给爷爷泡好一壶酽酽的茶,大家有说有笑,开始品赏月饼。
爷爷说:“知道不,为啥今天要吃月饼?”
“为啥?”我问爷爷。爷爷笑了笑,说:“这是纪念女娲呢。”
“女娲?”
“嗯,女娲!”爷爷接着说,“女娲,当年炼制五色石做成饼子,用来补天呢。”
爷爷呡了一口酽茶,继续说:“月饼呢,就是后人在纪念女娲呢。”
“哦,是这样。”
父亲默然一笑,对我说:“记着爷爷的话。”我回答道:“记着了。”
虽然,其时的我还不大懂女娲的故事,也不知道爷爷所说的月饼的典故从何而来,但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牢牢记住了这个关于月饼和女娲的故事。长大后,读书才知道,《淮南子·览冥训》等典籍记载,远古时代,四根天柱倾倒,九州大地裂毁,大火蔓延不熄,洪水泛滥不止。女娲不忍人类受灾,于是炼出五色石补好天空,折神鳖之足撑四极,平洪水杀猛兽,人类始得以安居——这是一个关于人类在自然中顽强生存的美丽的传说。
那么,月饼与女娲补天真的有联系吗?
直到现在,还找不到真实确切的文字资料,我想,大约是为了纪念伟大的华夏民族人文先祖女娲,人们便把人世间美好的事物都与她相联系,有了各式各样的传说。
南宋吴自牧的《梦梁录》中,最早出现了关于月饼的记载。起初,是作为祭月的食品,似乎与女娲没有多少联系,可是,细究起来,不能说没有一点联系:没有女娲补天,哪儿有月儿呢?
再说,渭北的风俗,出嫁的女儿,在中秋节回娘家送月饼,这个古老的风俗,不也隐含着另一层深意么?一方面喻示着团圆和美满,若是往深处追究,另一方面不就是寄意着女儿们归来,再补起来一家“缺失”的天?
从来风俗亦有诗。
万千人看中秋月。沐浴着银色的月光,嚼着香甜的月饼,吮吸着弥漫在村外田野里吹来的糜谷和豆香,婆和母亲,还有大姐、二姐和弟弟,以及村里村外的家家户户,大约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讲述着月饼的故事,欣赏着千古不变灿烂光明的月儿。
日月不居,时序交替,又是一个中秋节了,而令人伤感的是,我的爷爷和婆、父母以及大姐,再也不能和我们在一起度过这美好的时光,“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中秋,我思念他们,我的亲人……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