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安排

文/张弛

年过半百，总还把自己当年轻人，总觉得只要父母还健在，自己就不会老，就有当孩子的资本。自从前些日子毫无征兆地摔了一跤后，我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个观念，思考到底该如何面对往后余生。

曾几何时，我留给别人的印象都是风风火火，说话，走路，做事，总是刀割水洗，不拖泥带水，也不藏着掖着，为此，有的朋友叫我“大拿”，有的朋友叫我“小钢炮”，我也为自己能有这样的精气神而感到自豪。

自古以来，“满招损，谦受益”，也许因了自己的自满，又或许是遭了上苍的嫉妒，在2024年的5月，行走于江南的青山绿水间，我走惯了黄土路的双脚却失去了重心和方向，刹那之间让我毫不犹豫地与大地接了个吻。庆幸的是，我还可以被别人扶着站起来，还可以自己走路，只是右脚踝和膝盖处擦破了皮，渗出了一些血，挂了一点彩。在大家的安慰声中，我摸了摸身上的其他部位，没有什么异样感觉。于是我放下心来，对大家对我的关心表示了感谢，也对我的这意外一摔给大家造成的惊吓表达了歉意。人在世上走，哪能不摔跤。我坦然地笑着，没事人似的走出大家的视线。

但我自己内心清楚，我脆弱的坚强此刻并没有止疼作用，我得尽快去买创可贴，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让我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我不能让大家看到我痛苦的表情，也不能因为我的不小心而扫了大家的兴，更何况，有些疼是别人替代不了的。你也可以说我虚伪，但我认为只要有内心的善良作底气，这样的虚伪就不是虚伪，而是一种为他人着想的美德。

起先几天，我尚能跟着大家一起活动，感觉自己的体力还能跟得上大家的节奏，更何况从内心来讲我也确实不想拖大家的后腿。争强好胜是我成长过程中的优点，却也是我生活过程中的一个缺点。喜欢认真，往往让自己受累，也让别人不舒服，现在想想，何必呢。人生不过三万天，每一天都一去不返，又何必苛求自己难为别人？此次的摔跤，应该说是乐极生悲，也是自己好强的结果，本来想为集体增加荣光，结果却适得其反，酿成不良后果。老辈人常说，“狗嚎怨自身”，确实如此。如果自己动作慢一点，或许就不会摔倒，或许即使摔倒也不至于摔到如此疼痛的地步。

这或许也是上苍对我的快节奏的一种惩罚，是老天爷给我提了个醒，让我在以后的路上走慢一点，活好当下，别急着赶路，风轻云淡地走出自己的气度与风骨。

希望总是让人期待。一天又一天，我趴在伤口上看着它不声不响地折磨我，但我也不声不响，似乎在与它无声地较着劲。但我知道，我们俩不管谁胜谁负，谁都不是时间的对手。忍耐，是我们共同的武器，但过度忍耐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在性格上可以引发抑郁，就伤痛而言也会酿成意想不到的祸端。

几天后，随着创可贴的揭开，膝盖上血淋淋的一片创口呈现眼前，很显然，伤口因创可贴不透气被感染了。望着这红中带白的一片模糊，我似乎已不再感到疼痛，更多的恐惧席卷了我的全身。会不会是骨折了？会不会是筋断了？会不会感染成骨髓炎了？会不会被截肢？会不会……这不是想象，是真实的害怕。再坚强的人在某些时候也会有软肋。而我的害怕是有原因的，这几天伤口处的疼痛不但没有被时间治愈，反而一天比一天加重，而我自认为自己来人世间的使命尚未完成，我不能再发生任何意外。

不行，我得打道回府，我得快点回家，那里才是我疗伤的地方。与自己的身体相比，一切都不重要。埋怨的就让埋怨去吧，误解的就让继续误解吧，管不了那么多了。对信任你的人来说，解释是一种多余，对不理解或不愿理解你的人来说，解释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空气很重要，但谁也看不见，云朵很美丽，但谁也抓不住。有些东西不是你选择放手或不放手的问题，而是你曾经是否真正拥有过。

推开家门的那一瞬间，疼痛顿减。家还是离开时的那个家，阳光明媚，清清爽爽。爱人还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爱人，只是背有些弓了，头发比原来少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句惊讶也随之而到：“这腿是怎来来？”伤口立马自觉闭上嘴巴，只好由我代为回答：“摔了一跤。”

“那还疼不？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么。”爱人的着急溢于言表。

“不急，不急。”我反而镇定了许多。“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我学着小孙女惯常用的轻松语气拉长了腔调说。

是的，不急。不光现在不急，就是往后余生，我也不准备再当“大拿”和“小钢炮”，我要把自己当一个女人活，让优雅跟皱纹一起慢慢变深变长变老，让“慢”成为生活的主旋律，谁也不要再跟我说“快点”，谁说我跟谁急，不，我要大声跟他们说：“不急，不急……”

虽然嘴上说不急，但心里还是有点急。赶紧去医院，找医生，做核磁共振，买药，遵医嘱。这下好了，医生让不要动，想走都困难，更别说快了。于是，居于斗室，看书写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一不小心，还把自己给整成了个病号，这可是自找的呀。

窗外的云飘来又飘去，而天空从未改变。对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来说，我们又何尝不是一朵朵云？摔倒了，站起来就好，谁的人生没点伤？谁不是过客？谁不是来人间走一趟？即便是太阳，还不是日日如此年年如是？

不慌忙，不着急，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编辑：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