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沟（118）

文/李巨怀

书房沟王茂德保长的投诚之举异常简单和果敢。平生视武器为生命的他，没有留下任何日后防身更甭说看家护院的枪械。八十多支步枪，六挺机枪，一百多箱子弹，七十套军服，三十多箱手榴弹，三门二八小钢炮，装了满满三大马车。王茂德一身素衣打扮，领着和他清一色打扮的六十多名家丁浩浩荡荡出了王家堡，平生出门脚不沾地的王茂德第一次牵着他的坐骑领着和他一样手无寸铁的队伍向县城开进。他没有也不想向龙尾乡共产党的工作队投诚，在他眼里，以他龙中县第一地主武装的名头，应该直接向龙中县新任县长雷校长投降，这才不丢他的脸面。他从内心是想保住一点儿可怜兮兮的脸面，不想叫自己有太多的难堪。可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在他们这一行奇形怪状的队伍溜出王家堡，走到书房沟的青石板街口时，书房沟那些天天都起早的百姓，就把街口围得严严实实，想一睹书房沟土皇帝王茂德的西洋景。习惯了挺身直腰、目视前方的这支队伍，一瞅见沟里曾经很熟识的庄稼汉们，没人示意，个个都很不自然地低垂下曾经视万民为草芥的头颅。走在前面的王保长刚开始故作镇定给熟人打个招呼，可他的眼光发现他曾经的子民一个个惊恐、诧异、不解、仇视等多种复杂情绪交织的眼神时，便身不由己地把腰向下弓了又弓。有几个害怕连累自己，事后遭王茂德报复的庄稼汉刚瞥了一眼王保长就偷偷溜走了。当这支灰溜溜的队伍行进到慈安桥口时，书房沟千人空巷全都拥了过来，想看看他们书房沟曾经高高在上的当家人的笑话。当王茂德低头弓腰满脸尴尬地走到慈安桥中间时，他差一点儿和帖家孝撞个满怀。

“王大保长，您这身打扮是要去哪儿风光呀？”
　　帖家孝摸着毛毛糙糙疏于打理的山羊胡子，满脸的坏笑。
　　王茂德把脸侧向一边，并没有正面回答宿敌的嘲笑，在这个千人唾弃的时刻，他得拿出他的大家子气来，不能也不敢和帖家孝冲突——在他负荆请罪向县府投诚的时候，他还出言不逊，大打出手，成何体统，脸面何在呢？不是更加丢人现眼、遭人唾弃吗？看着慈安桥中间毫不躲让的帖家孝，他只停滞了几秒钟，侧身一让，躲开了在他眼里落井下石成心给他难堪的帖家孝，径直走了。
　　“王茂德，一路走好，我等着你回来喝酒。”
　　王茂德的刻意躲让，并没有换来帖家孝的认可，而是向王茂德心中射去了更加毒辣的利箭。
　　帖家孝的这一出戏多少还是有点儿意外，使得王茂德这次颇费心机的投诚之举顿失精神。帖家孝的肆意中伤并没有彻底地打疼他，他最为揪心的是，书房沟竟然千人空巷看他的西洋景，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可以在心中找出一万件他为书房沟家家户户百姓做的善事，有一万零一个理由能捂住书房沟百姓们的嘴，他就是没有想到他多年之前就暗度陈仓修筑的逃亡之路在今天看来是多么不经风雨。还好，除了帖家孝以外，他还没有听到其他人唾骂自己，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绝大多数人今天还是给他留了点儿面子，尤其是沟里他曾经对他们任性而为做事过头的贾三保李秋婵等几家人并没有跳出来毁他脸面，这叫他多多少少还有点儿暖心。也正是帖家孝的这意外之举叫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在共产党执政坐天下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是被专政被打击的对象，如果早就放下武器，投诚县政府，还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想到这里，他心中竟然有了种时不待我的感觉，转身喊过姜财儿，叫后续的队伍加快步伐，赶紧向县城行进，尽快缴械投降，尽早赢取主动。想到自己把人活到今天这种赶着时间去投降的地步，工于心计的王茂德心中不由得涌起了阵阵辛酸和凄凉。
　　（未完待续）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