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晓宇
一
1924年11月14日，家父施宗白出生于俞垛镇茅家庄（今江苏省泰州市姜堰区俞垛镇姜茅庄）一个中农之家。
2012年5月27日晚上，家父在福州福建省老年医院逝世，享年89岁。
我的祖父施行贵与祖母生有三子五女，家父在家排行老六。家父上面有五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家父是施家的长子，特别受到全家人的疼爱。也因此，家父虽然出生于农民家庭，却没吃过什么苦，从小就送进学堂读私塾，成为我的外祖父严德群最得意的门生，最终成为他的女婿。
二
家父从私塾一直读到大学，最后在上海大夏大学法律系三年级肄业。肄业的原因是家父在校乃进步学生，被特务追捕，经地下党事先通风报信，方才躲过一劫。具体经过是这样的：
一个星期天，家父照例去上海的一个书店看书，在返回学生宿舍的半路上，被一个迎面过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肩膀。家父正要回头看看是谁这么鲁莽，只听见那个人在家父耳边轻轻丢下一句话：“不要回宿舍，直接到十六铺码头集中！”说完就匆匆走了。家父愣在原地半天，想回宿舍取件衣服再走。经过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服从组织命令——直接到十六铺码头集中。这下可真是救了家父一命。
原来地下党得到确切情报，那天国民党特务去抓捕家父和另外一个进步学生，扑了一个空，就埋伏在学生宿舍里守株待兔。万幸家父服从组织命令，直接去了上海十六铺码头。而另外一个进步学生，由于出身大户人家，家里刚刚给他寄来一笔生活费，他想回宿舍取了这笔钱再去码头集中。不想自投罗网，五天后报纸报道了这位进步学生被枪毙的死讯，令人心痛！父亲则与其他同道坐船到了解放区苏州，在那里参军，成为第三野战军十兵团宣传部的一名干事。随后一路南下，解放福建，定居福州。
三
所以，我母亲严蜀君说，在她还没嫁到施家时，就听我奶奶说，生肖属牛的母亲好福气，嫁了一个“甲子鼠” —— 大她一岁的未婚夫是一个有福气的人——母亲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我母亲与父亲都是茅家庄的人，而且上千人的茅家庄，姓袁的人家居多，只有父亲一家姓施，母亲一家姓严，两家都是从外地迁来的。相传《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就是泰州市管辖的兴化市人，原籍苏州。我查了史料，施姓是一个古老的姓氏，源于姬姓。据《元和姓纂》记载，春秋时期，鲁惠公姬弗湟有个儿子姬尾生，字施父。在鲁桓公姬轨执政时，有才干的姬尾生作为鲁国大夫，深得鲁桓公重用。于是施父成为春秋名臣，后代便以先祖的字为姓氏，称施父氏，简称施氏。
独一家姓施的父亲，家住村东头，独一家姓严的母亲，家住村西头。母亲亲眼看见父亲从小是在五个姐姐的背上幸福长大的，果然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倒是我的外祖父严德群虽然是全村口碑极佳的私塾先生，却因为省吃俭用，置办下四五十亩薄田，结果母亲就背上了地主出身的“黑锅”，在单位里职务上始终原地踏步，运动中戴高帽遭批斗，还连累父亲的升迁。不过，平心而论，结婚后虽说父亲中年坎坷，母亲前半生坎坷，晚年却都很幸福。三个儿子在恢复高考后的1978年、1979年先后考上大学，分配工作，并且结婚生子，三世同堂——父母有了三个孙子、一个孙女。
四
父亲母亲相濡以沫，和睦一生。果然应验了老话说的：子鼠和丑牛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以父母白头偕老的一生来看，属鼠的人和属牛的人果真是特别般配的一对，表现在日常生活中，父亲母亲是少有的默契，特别是母亲都会主动自觉地去做很多事情——至少承担起所有的家务活——父亲在家就是一个悠闲的甩手掌柜。父母拥有相同的爱好和一致的目标——永远手不释卷，腹有书香。
同时我发现，家父属鼠，做人很细心，很周到，生活有规律，就连看完一本书都一定放回原处，书桌上永远整整齐齐。属牛的母亲则做事丢三落四，比较粗放，不拘小节。好比母亲烧得一手好菜，厨房却像打过世界大战一样乱七八糟。但是母亲对父亲特别的忠诚，坚贞不渝。
2012年5月27日，家父去世后，母亲更加念叨丈夫的好：朴实忠厚，为人踏实，从不做昧良心的事。母亲时常说起丈夫的一个童年趣事。小时候，家父就爱看书。从私塾放学回家，晚上都是点一盏煤油灯，在昏暗的油灯下埋头苦读。姐姐们心疼大弟，想让大弟早点休息，就把煤油灯的煤油倒出一半，掺进河水。待到煤油燃尽，灯就熄灭了。可是煤油灯里还有“油”，家父傻乎乎地一根一根擦火柴点煤油灯，总是点不着。引得躲在一旁观望的姐姐们大笑起来，憨憨的家父仍然一头雾水。
而家父到县城上初中后，寄宿在一个亲戚家里。从来不干家务的父亲，也懂得饭后主动去洗全家的碗。事后亲戚在我祖父祖母面前好一顿夸奖：养了一个懂事的儿子。
五
2024年的春节，我是生平第一次应邀在泰州老家过的，就住在堂姐施苏兰家——泰州“左岸名都”小区。因为2022年12月8日中午，患严重老年痴呆症的母亲，从只认得我，到最后连我也不认得了——在福建省老年医院住院两年去世了，享年98岁。豁达善良的母亲算是一个长寿之人，称得上是一个有福报的人。如今父母的骨灰盒并排安放在福州文林山陵园长安堂，从此父母又能在天堂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孔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而今父母大人都去了天国，我重返故乡，与亲戚老友们团聚，畅叙亲情，正赶上家父的百岁诞辰，我含泪写下了这篇《家父百岁诞辰记》。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世间第一幸福的事，就是父母双全。人世间最为难过的事，就是父母不在！
爸爸，妈妈，我又想你们了！愿你们在天堂一切安好！
编辑：晓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