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志刚
进入三月,但凡一到节假日,急不可耐的西安人都纷纷跑到户外,踏青游春,赏花访柳,尽情享受造物之主给人们带来的美和快乐。
在西安踏青很方便。不仅方便,还可以有很多选择。城里诸多的公园绿地先不说,南边的秦岭和北边的渭河,又会藏有多少个踏青的妙处,让一个土生土长的老西安,讲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完。私家车的普及,踏青的西安人腿更长了;一脚油门,西安周边的商洛安康汉中泾阳三原延安,想去哪儿都成。
在元代,有个叫倪瓒的诗人在出外游玩时,似乎也遇上过此类问题。写诗之外,倪瓒还是个画家,善笔墨丹青,他曾在诗中写道:“一畦菊杞为供具,满璧山水作卧游。”倪瓒不愧为一个历史留名的山水画家,他不满足于户外的游山玩水,就用画笔把自己喜欢的青山绿水画到纸上,贴在墙上,搬回家去,“满璧山水作卧游”,想咋看就咋看。倪瓒的想法与做法轻而易举地就把人们游山踏青遇到的问题给解决了。可剩下那些不是画家、不善丹青的人呢?
要说“卧游”概念的提出,还真不是因为游山踏青。最早提出“卧游”的也并非倪瓒,而是比倪瓒早一千多年的南朝宋一个叫宗炳的画家。和同时代其他画家不同的是,宗炳不仅画画,而且好动脑子,用现在的话说,他还是一个美术理论家。早在1500年前他就在他的画论《画山水序》里,从山水画作品审美的角度,第一次提出了“卧游”这个概念。在后世的书画界乃至文人、商贾圈子里影响很大。
我国园林艺术之所以发达,不仅和人们喜欢外出游山踏青有关,一定和宗炳的“卧游”有关。在古代,无论家世身份如何,但凡有些家资的,士农工商任何一个阶层在建私宅的过程中,都会考虑附建个私家花园。即使不像《红楼梦》里贾府那样,弄出个大观园来,至少也得像《浮生六记》里沈复和芸娘那样,“常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蚊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有这样的心境和情趣。
法国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说过:“世界中从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我以为,在罗丹所说的那双发现美欣赏美的眼睛后面,一定还会有颗爱美的心。“云中锡、溪头钓、涧边琴。此生著两屐,谁识卧游心?(清纳兰句)”这颗爱美的心,在纳兰这里就是“卧游心”,这颗“卧游心”就是促使人们回归自然、崇尚自由的爱美之心,即使是像我这般在众人纷纷走到户外,却驻足宅家躲清静的人也不例外。
为了避免和户外踏青的人挤做一处,有不少和我一样,为满足自己“卧游心”的人,会来到书院门,请上一幅山水画,像宗炳和倪瓒一样把画挂在墙上;再到花市去,买上几盆花草绿植,再端上一盆山水盆景,让自己的“卧游”更真实、更立体。
此刻,我就站在我书斋内的假山盆景和花草绿植旁,静静地看着那苔藓青青流水淙淙的假山,闻着绣球和口红的花香,欣赏着菖蒲、文竹和兰草那清绝高洁的仪态,室内有青山,窗外有鸟鸣,胸中有丘壑,眼前有流云。不仅我的“卧游心”得以满足,我还感到了沈复、芸娘的情趣,拥有了宗炳、倪瓒、纳兰“卧游”的达观。虽足未出户,我的心却已融化到了春天里。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