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宏博
走进张洁的文字,始于那片麦田。
那片麦田不属于张洁,属于书房沟畔的草坡村,但她的名字和那片麦田紧紧相连。
微风拂过麦田,无影无踪,微风是麦田上的过客。她不是,她在麦田上留下了挖荠菜、捡麦穗的脚印。
有人说,再深刻的脚印也会被岁月的沙尘湮埋,但文字不会,文学更不会。文字和文学是有生命的,就像青青的麦苗和荠菜一样,扎根黄土,薪火相传,春风一吹,麦苗就会拔节,荠菜就会开花。文字和文学才是她的脚印。这脚印已嵌入那片麦田,就像古泉嵌在沟涧,窑洞凿于土崖,任凭岁月的雨雪风霜去洗礼。
在关中,老一辈的人称学校为书房。据说,书房沟因曾有书房而得名。这道渭北塬坡上的小沟沟,并没有辜负这个文绉绉的名字。书房沟养育了古泉、麦苗和荠菜,也养育了张洁的大半个童年和整个少年时代。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离开了书房沟。她的文字走进了大江南北的书房,流进了千万孩子的心田。
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她的《挖荠菜》《拣麦穗》?因为肠胃的记忆、切肤的痛楚,让一个苦涩的童年和千万颗心灵碰撞、共鸣。田野间,那个挎着一个大篮子,挖荠菜、拣麦穗的瘦削的身影,是她的,也是他们的。
然而,童年毕竟是童年,就像再干瘪的麦粒也是粮食一样,再苦难的童年也有童趣。苦难不值得凭吊,童年永远魂牵梦绕。多年以后,她在文章中回忆道:“思念我在这里长大的草坡村,那里的风,吹在脸上是柔柔的;那里的太阳,照在身上是融融的;那里的麦苗,铺在地上是绿油油的;那里的窑洞,是冬暖夏凉的。”
1992年6月,关中大地麦子收获的季节,已是著名作家的张洁重回书房沟。站在草坡村的田埂边,她看到了自己当年生活过的土窑洞,看到了阡陌间乡亲们忙碌的身影,看到未收割的麦田里金浪翻滚。她再次弯腰拣起一枚黄灿灿的麦穗,紧紧地捏在指间,竟热泪盈眶。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一个人可能会忘却养育过自己的土地,可是作家不会,文学不会。张洁深爱着土地,关注着土地上的变化,审视着土地上的人和事。《沉重的翅膀》,见证时代变革的阵痛;《无字》,是在为世情人性把脉。
走过书房沟畔的那片麦田,思绪便徜徉于文学的长河,让人不由得想到鲁迅的冷峻峭拔、老舍的平民情怀、巴金的讲真话,还有史铁生对生命的思考、路遥对黄土地的眷恋……文学是什么?作家应干什么?
岁月无情,书房沟老了,书房沟的古泉干涸了,当年那个挖荠菜、拣麦穗的小姑娘也永远走了。可是,岁月的利刃在土地上刻不出皱纹,也斩不断书房沟文脉的传承。那片麦田依然年轻,依然有人辛勤耕耘,秋播一粒种,夏收万颗籽,年复一年,生生不息,奉献着最好的粮食。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