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安康,陪朋友参加石泉县鬼谷子研究会的研讨。他被当地邀请为名誉会长,所以要在会上发言,我则纯粹是打酱油的,对鬼谷子大师又没有太多了解,所以就索性去了汉江边,看过去的水码头,观旧街古镇,用脚步丈量一块块青石板路,顿觉是一种爽快生活。
因为是冬天,正值一个周末,所以老街上极少行人,大部分的店铺都关着门。而于我,则是最好不过的事,这样的悠闲已久违矣。
街道并不深长,所以,没多久就走完了。于是踅进一家茶馆,泡了几种泉茗,红的绿的茶叶,在水的浸润下,着上了一层油绿或者酒红,看着就是一种诱惑。探着鼻子一闻,沁人心脾。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就天天坐在这茶馆里,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看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肯定会非常有感觉。一个朋友却说,如果是夏天,这里的人多得会让你心烦。
是啊,哪里才会有一种闲静的生活呢?
被茶汁浸透了以后,再去江北的一家鱼馆,炖几斤鱼,开一壶酒,让鱼肉的香气和酒的火气把身上的寒气驱走。可冬天的日子最不禁过,才酒意微醺地走出鱼馆来,就已经是下午的时光。
这时一个朋友说,离这里不远处,有很多株麻柳树,很值得一看。
说实在的,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柳树在北方并不是什么稀有的树种,而作为陕西人,对灞柳更有着独特的情结。我问朋友说麻柳是种什么树,他说就是一种很丑的树。
为它的名字和丑所吸引,我随着他,想一睹这麻柳的风姿。
驱车大约走了五六公里,看到河对岸有许多株树,在滩头耸立着,铁黑的枝干粗壮硬朗,盘屈的根节扭曲突兀,仿佛在此屹立了千年。
赶紧锚车,跑到树的跟前,仔细端详着这些怪物。
这些树,差不多都有三十多米高,有的枝干直刺天空,有的则旁逸斜出,朝着半空探着身子。还有的,树冠都被折断,只有半截腰斩的树身站立着,将几束细细的树梢朝四周刺探。而有那么两株树,则纯粹是斜着身子朝河的上空铺展了出去,仿佛是一个托举着花束的男子,要将花朵递送给对岸的新娘。
它们看上去很老,树皮的纹路一律是竖着的,如一道瀑布朝下浅落,散开并不规则的水波。从一些幽深的树洞来看,它们许多都是被虫子掏空了的。还有一些树皮上,则锈满了碧绿的苔藓,如同一支老旧的矛,看上去是那样的破损不堪,锈迹斑斑。
还有一些藤类的植物,顺着老麻柳的树身,朝着树冠的上方攀缘。因为是冬天,这些攀爬的植物都已经干枯,只留下一根干黄的条蔓。
我问身边的朋友,这些树大概都有百年了吧。他却说,这些树一般只能活到七十岁左右。它的前十五年长得非常快,而在此之后,却慢了下来,渐渐地被虫子掏空,渐渐干枯,被其他藤蔓缠死。而如果精心照顾和打理的话,活个一百来年也是没有问题的。
他还说,麻柳还有个非常雅致的名字,叫枫杨。因为它丑,像个麻子妇人,所以就有了这个俗称。但这么丑的树会成群站立在这饶丰河岸,也是有原因的,这种树对抵御洪水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当地人还称其为麻柴。柴财谐音,以前的县令官员,当官的前三天,首先要来这里祭拜,以示自己要升官发财。
我想,这样的树木,就是些无用之材,被虫子蛀空了的材,还有什么用呢?
而旧时的那些官员,正如同这棵树上的蛀虫吧。这样一想,自己也就哈哈笑了。
再想,这些树的年龄,还真和人有些相似。前十五年长得快,后面就慢了下来,到了七十来岁,就进入到了衰亡期。可生命的力量总是顽强的,它们还是把一些新嫩的枝条生出来,举向了天空。
我把这些黑硬干粗的树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立刻引起了一阵围观。有的人点赞,有的人问这是什么树,还有个朋友发来了一句话说:麻柳树将以什么样的姿态站立在春天?
这真是一个充满诗意的问题。它究竟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在春天站立呢?它的叶子是什么形状,花絮是怎样的盛开并结籽的呢?我答不出来。
我想,明年的春天得与朋友再来看看它,看它发芽吐绿,看它飞絮抛丝。
人到了生命的老年,会生出许多哀叹;而树却用一种站立姿态表达着与衰老的对抗。从这一意义上讲,树堪称人的老师。
麻柳树,今天与你相约,待来年的春天,我去祭拜你,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编辑:刘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