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巴子
在长安，我有两张书店地图。一张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地图，另一张是现在的新地图，二十多年间，老地图以渐变的方式，一点点演化成了新地图，但是在我的头脑里，老地图和新地图一样清晰，在我的心中，老地图虽老，却并不陈旧，并没有褪色发黄，仍然是刚刚印刷出来的样子，只是地图上的书店，有的挪了地方，有的消失不在了，这张老地图，似乎慢慢地也就变成了只是用来怀念的一个信物。
今日长安的书店地图，中心和起点都应该属于钟楼，这也是这个四方城的地理中心，某种意义上，它也可以被视作西安书店的原点，就像长安城北不远外的泾阳县永乐镇上的中国大地原点一样，钟楼无可争议当之无愧地应该是西安书店叙事的起始句。钟楼新华书店，钟楼邮电局，加上东边不远处的外文书店，西边不远处的西安古旧书店，古今中外，全都集合在钟楼下面了。
就在钟楼新华书店式微的时候，一间民营书店在它的旁边崛起了，一时间取代了原来钟楼书店的地位，成为钟楼一带新的文化中心，它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万邦书城。不过，钟楼的万邦书城当然也没有摆脱钟楼新华书店的命运，不过它让出商业中心的店面之后，却在城南的小寨崛起了。小寨东路百隆大厦里的万邦书城关中大书房，与汉唐书城及小寨一带的其他书店一起，成就了这个城市新的书店风景。小寨书店林立，当然也是得了地利的优势，西安南郊大学多，科研机构多，很自然地形成了浓郁的文化气氛，曾经有一段时间，书店在这里就像饭馆和服装店一样稠密。当下虽然因了网络的普遍使用，这里书店的数量已经大为减少，但汉唐书城仍然稳稳当当地在那儿立着，是西安人流最多的书城之一。著名的万邦书城后来则从闹市迁移到了大兴善寺西侧，和兴善寺一样是个清静的所在，大致因应了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心境与处境。
从钟楼邮局沿北大街向北，二十多年前曾经有一家天德书屋，当年是书生必到的一个去处。在那寸土寸金的繁华商业地段，装修极美的自选书店天德书屋，那份豪华与墨香的完美融合，当时是在别的城市所未见的，也是长安城较早的开架书店。四壁书架及顶，中间半人高的小书架如八卦之乾坤二卦的卦画般排列开来，各类书籍应有尽有，服务员态度极佳。据说老板是一个颇有市场眼光的人物，那时曾经买断并首发了路遥的《早晨从中午开始》。遗憾的是，天德书屋消声匿迹已经很多年了。
在后宰门与北新街的街角，有一家小小的书店：博文书店。门面很不起眼，书店也只有两间房大小，但在西安的读书人中，却享有盛名，如果号称读书人而不知道博文书店，那是要被人怀疑被人笑话的。博文书店东侧就是名校后宰门小学，西侧还有一间中学，原是卖教参教辅的绝佳地段，但因书店主人也是个读书人，却硬是把书店做成了曲高和寡的人文社科书店，三联商务那些印量偏少却深得知识分子和文人喜欢的书籍，长安城里别的大书店都找不到的书，都能在这里找到，因此也让许多读书人成了书店主人的朋友。后宰门地段改造之后，博文书店迁到了柏树林街，一间更小的门面，窄窄的一间房，除了四壁书架，屋子中间也是两排书架，进去找书的客人，两人相遇必得要侧身才行，但博文书店几十年里就像一面旗子，坚定地竖在长安城里读书人心中。博文书店所在的柏树林街道，由于紧邻着碑林，这里曾经荟集了一批小书店，有些在别处难得一见的字画碑帖以及难觅的小印数书籍，在这里的小书店里也能找到。博文书店迁来的时候，这些密集的小书店尚有一片文墨气候，而今却只剩下博文独立了。
在长安的书店地图上有两处已经消失却不能不提的地方，那不是书店，而是书市，书而成市，那是什么样的阵势？书刊市场！西安火车站出来几百米，东六路连同与其交叉的尚俭路尚勤路尚爱路，这一大片地方曾经是西北最大的图书期刊批发市场，街面上书店一家挨着一家，最盛时期可有数百家在此经营。那时候，西安东六路和长沙黄泥街，是一南一北最负盛名的图书市场。后来为了安全与管理方便，东六路图书批发市场迁进了解放路上从前的解放百货大楼，名曰西安书林，没有几年便衰落了。
近些年来，这张书店地图上有了一些新的地标，书店也有了新的业态，卖书、做活动、搞展览、卖咖啡与茶甚至小点心，还有各种文创产品。这些新书店散布在城市新崛起的商业中心综合体里面，大唐芙蓉园南面的曲江书城，锦业路上的言几又，老城根的方所，凤城二路的万邦蓝海风店，明光路上的钟书阁，四海唐人街的四海书城，中大国际的上海三联书店以及散布在多间商业综合体里的樊登书店，豪华，时尚，多为网红打卡地，我已经很少去光顾了。不过有两间颇有意思的小书店倒是值得一记，一是北门里东侧的古香古色的古西楼书屋，因了主人的热情，常有读书人相约在此喝茶谈书；另一间在大雁塔北广场东侧的小公园里，知道的人少，书也不多，却全是陕西作家文人的著作，算是其唯一特色。
在长安，我的书店地图从旧到新，不断演化着，也不断扩大着，如一张动态的彩色大屏，而我却像一枚单色的若有若无的光标闪烁移动，越来越小，小到在这书店地图上，我经常找不到自己。
编辑：慕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