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蟋蟀合奏,秋声阵阵,又一个秋天到来,唤起我对老师的回忆。
二十八年前,也是这样的秋天,也是这样的蟋蟀声声,我走进了商洛师专。那个建在故乡商州东店子村半山坡上没有围墙的学校,却把我们师生紧紧地围在一起。黄元英老师的风神潇洒,钱金长老师的慷慨激情,郭敏厚老师的宽厚仁和,杨军老师的儒雅安静,像一块块磁铁,很快把我们吸引住了。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学识风度,像一幕幕电影,时常鲜活在我的脑海中。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清晰地记得邰科祥老师赏析《绿化树》《大淖记事》的情景。
毕业后因为工作距离便利,一直还能与做了我们两年班主任的兰拉成老师年年相聚,时时聆听教诲,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那时的兰老师刚从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毕业,给我们教明清文学,担任我们的班主任。他上课从不拿书,经典作品里的人物好像就居住在他的脑海里,一进课堂就一个个生动鲜活地从他嘴里飞出,在我们的眼前飘荡;他的品评鉴赏课更具慧眼,思如泉涌。我们时常怀疑他的大脑里装有一台电脑,容量无限,层次清晰,逻辑严密。他的每一节课我们都神情专注,手里写个不停,唯恐漏掉一句话、一个字,恨不得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录下来。也正是从这些睿智渊博的老师那里,我们不知不觉掌握了作品研究的方法论。
兰老师好像从没有高喉咙大嗓子对我们说过话,他和我们之间更像是同学和朋友。就在一年前,我求他给我的诗集写个序,几天时间他就写好发来问:“你看你能看上不?哪里有问题我修改。”我开玩笑说:“就用有问题的,改了就不是问题了!”
每次聚会,我们都缠着他继续给我们讲解。鸡峰山下、石鼓园里、植物园内,都飘浮着他追根溯源、引经据典的声音。
岁月的河流流过生命的原野,虽然免不了沙子的磨砺,但沉淀下来的却往往是珍珠。兰老师自然也免不了这样的磨砺,在他盛年的时光,无可挽回地失去了他人生的伴侣。我们除了吊唁,不知该怎样去安慰。
就在那一次,惠玉燕从商洛镇安县赶来了。这是同学们得知师母不幸去世的消息时约定的:这两年聚会都要参加,并且力争放在兰老师家里。我们想用聚会中的吵闹和烟火气息,覆盖他的记忆影像,把他从对冯老师的怀念和悲伤中牵拽出来。我们都希望他很快走出过去,走向阳光。
这一晚聚餐结束已十点了,宝鸡同学会会长小赵同学安排我们四个离家远的同学就住在兰老师家里。
出租车很快把我们送到美仑小区。一进门,兰老师就领着我们指认拖鞋、脸盆、脚盆,然后端出一只理疗按摩盆,里面已经倒好了泡脚水。他问谁需要理疗泡脚。我们都说让他泡,他柔声柔气地说:“你们不管我,你们先泡!”我们面面相觑,心如归家。泡完脚,他让男生跟他住书房,女生三人一律住大卧室,却让小卧室空着。多年以后,我们才明白了他为人为师的苦心与简净。
到了第二年正月初九,几个距离近的同学相约去兰老师家拜年。电话里事先约好,男生陪聊,女生做饭。其实初衷还是想制造吵吵闹闹的场景氛围,驱散他的往日记忆。
我们先在超市买好菜蔬配料,一进老师家门就宣告今天要在他家做饭过年。说罢就各行其道,各尽其责。瞬间,客厅里烟雾缭绕,厨房里叮叮当当,铁锅里小米翻滚,擀杖下面皮飞转。包饺子了,兰老师和男生都被我们纳入厨师队伍,绕餐桌围坐一圈动手献艺。于是,五花八门、形态各异的饺子纷纷列队餐桌,那神情姿态俨然侧耳倾听师生们畅谈。
经过一晌午会战,丰盛的午餐摆上了桌,六凉两热八大菜,饺子、小米粥、扁豆拌汤也争先恐后地招徕眼前这群食客。
结果菜蔬饺子被一扫而光,稀饭拌汤却剩下半锅……
多年以后,兰老师见了我们就说:“张忑侠那一锅拌汤叫我热着吃了三天!”于是,一片哄笑……
如今,兰老师尽管两鬓已斑,也有了身份、职位,但他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他,平和安静、温润儒雅如初。
哦,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就在前几天,我们的现当代文学邰科祥老师偶尔在群里看见我的文章,便极其谦和地给我提出了问题和修改意见。
今夜月儿高挂,月下蛐蛐合奏,我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一切就会了无踪影。但这个世界,却因它们曾经来过而已经不同。
编辑:刘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