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晓润
在我们一生成长的人生轨迹中，总会遇上一块碑石，上面总会写上一个大字，不同方向地指引我们走向生命的辽远与纵深。
80年代末，我在定边一个叫蒙海则的地方读中学，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有幸遇到了我的老师、原定边中学副校长李彦明老师。老师高大、帅气、温文尔雅、满腹诗书。一个农村学校，一个城市青年，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命中注定，托转了一段光阴让我在这里，就在这里遇见老师，并接过老师智慧的钥匙。从此不为读书而读书，因为他广阔的提示，因为他描摹的紫燕，而喜好上文字，喜好上诗歌，喜好上人生的另外一种体验。多少年，我从内心感激老师，并不是老师给了我这样的学生一些具体的方法和技巧，我要感激的是他分发给我们的气质和思想。他不是要托出他眼睛里的天空，而是要培植出我们身体里向外振翅的羽翼。我记住他的，不是他的能量和热量，而是他交给我的安静和明亮。好的老师，他是一把紫砂壶，只有经过深沉的积淀才可领略到它内部的清香。而我的老师，他具备了这样的一种诉说，也具备了这样的一种洁净。
做老师学生的时候，我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因为一篇作文，老师写下这样的评语：他说，如果这是你自己写的，就更好了。我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是这样一句在我看来很被怀疑且很受辱的话，彻底点燃了我突如其来的怒火。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直接毫无理智地、怒气冲冲地闯进了老师的办公室要求现场修改评语，我不知道当时老师是在怎样的一种情景下按照我的要求重新写下了新的评语，并给一个孩子放下身段做真挚的致歉。今天想来，我为自己的过往感到深深的不安和歉疚，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而年少可以重新修正，那么，我愿意千万次地收回对老师的莽撞和不敬，我愿意用安静的态度扶正自己的表现和漏洞。
而此次对老师的大不敬，并没有引起老师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他一如既往地看待他的每一个学生，并用丰富的知识引导我们完成自己良好的一面。这期间，他将诗歌的理念在八十年代的课堂，在一群连作文都难以下笔的孩子中间推举出来，要我们试着对一抹夕阳做另一种体裁的抒情，正是这些先锋的思想和行为，多少年前和多少年后，让我与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并以此成为生活和情感释放和输入的重要方式。我曾在自己的一首诗歌里写到：我可以普遍地诘问自己，写诗有什么用？但拒绝别人提出偶然的问题。这关系到写诗与生活，在随意与严肃之间，哪一种，我更需要批判一点。是的，诗歌并非物质，但在某种意义上，它带给我的愉悦，并不是物质生活所能给予和所能替代的。它在我看来，健康、知性、作诗与做人，诗心与禅心等等，都是诗歌所能给予的能量和品质。因此，我感谢我的老师，给过一个孩子纯真、纯粹的干净世界，给过一个孩子用诗的语言和想象与这个世界达成美好和共识。感谢他给过一个孩子神一样的指引，使得她多年以后，仍能坐在诗歌的殿堂，听露珠滴在莲叶上，发出清音袅袅的声响。使得她能够用诗歌的方式缓解与这个世界的纷争和冲突，能够用诗歌的行为和情怀建立喜感、表达痛楚。使得她借用白衬衫一样的诗心说出偏执与骄傲，爱与崇敬。
后来，我在定边中学读高中的时候，老师也在这个学校给别的班级授课，我还会时不时地拿了诗稿去找老师，我把他当做我人生某个关口最值得仰慕和信赖的人，希望他继续指引我走向茂密的林木，试着与众鸟产生轰鸣与合唱。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再见老师，依旧高大、风度，岁月并没有在老师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这让我想起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是的，一个有着深刻内涵的人，他身上的水银只会被岁月流年愈擦愈亮，只会因时间的玫瑰更加地馥郁和清香。
我不是一个很会表达感情的人，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对老师说出心中的感激，甚至没有过多的交流和攀谈，但在一个学生的心中，他永远是我值得尊敬和引以为豪的人，永远可以成为在一片阳光下，适合怀想和咀嚼的人。如果说我曾是路过他身旁的一粒微小的种子，那么，一定是老师用一次微风，一阵细雨将我带进诗歌的土壤。我庆幸我是一个写诗的人，把深蓝的海和春天的花朵用另外一种方式得以渲染和表达，这是诗歌的意义，也是一种梦想开进现实的意义，而这些意义的到来，则缘于老师年轻的思想及勇敢的实践，这是一个学生的幸运，一群学生的幸运，一个值得追念的时代的幸运，因为，一种孤独的盛开和延展，往往可以持续走进一种肃静和庄严，而肃静且庄严地活着，是我们人生当中最该热泪盈眶的事情。
而当我写下这些轻浅的文字，我不去想是否能够表达我对老师的深意，惟愿我年少走过的白房子前，经年以前或经年以后，老师不因时间、地域的推移与变化，仍能不惧风雨侵袭，仍能做经年那棵年轻而繁盛的大树，巍巍然立在新旧日子交辉而过的一边。
或者，就让我忽略和辜负那些细碎的部分，而只说，这金属一般的师道的重量。
编辑：高思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