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敏
虚龄9岁之前,我的正式身份只有一个,放羊娃。是个并不称职的放羊娃。因为这个不称职,被骂是经常的,挨打的事也时有发生。
母亲那时很凶,尤其是夏天,从热辣辣的地里刚劳作回来,又要去热烘烘的厨房做饭,这时如果后院的羊不长眼色,用“咩咩”声张扬它的饥饿,母亲多半就要焦躁,就要发怒,而如果此时,恰好我正倒霉地在她身边,多半就得遭殃。
母亲教训我的手段倒也别致,不扇耳光,不吐唾沫,而是,拧。不拧别处,就拧屁股。次数不算很多,挺疼。
有一天,照例是母亲放工回家准备做饭,照例是羊儿用咩咩声喊饿。母亲喊我去放羊,我二话不说就朝门外走,结果,被母亲从后面追上后,狠狠地拧了好几下。
可以说,我的不喜多说,在很小的时候其实就有了萌芽,比如我的这次挨打,说起来就挺冤,因为我快速出门的目的,并不是想要违抗母亲的命令,而是打算去喊邻居的小男孩,让他陪我一起去放羊。
正午大太阳下的田野,空旷无人,这在我看来,多少有些令人害怕。而我,等到挨打的时候,才哭喊着将我的想法传输给母亲,母亲因为在气头上,竟让我自己去,不许去喊同行者。
后来我到底怎么放的羊,放羊时究竟怕没怕,已不记得。
有时想想,记忆真是既神奇又调皮的东西,你不知道它会在哪些地方深深地刻一刀,又会在何处,肆意着涂抹消解。
自从患过两次脑梗后,母亲说话已不那么利落,所以现在已不大可能享受跟母亲斗嘴的快乐了。几年前的我们,围绕着挨打这个话题,常常会跟母亲发生“争执”。
“妈,你上工时让姐姐纺线,姐姐趁你不在溜出去玩,后来被发现后一顿好打,棒子都用上了……”
“妈,我去找别人跟我结伴放羊,你不让,还拧我……”
我跟姐姐以前时常拿小时候的事儿逗母亲,母亲听后,常常外强中干很没风度地狠狠回击,说:“是啊,如今你们翅膀硬了,都来报仇吧。”然后,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着泯去恩仇。
其实,客观来说,在我长大的那个村庄,我,包括我的哥哥姐姐,虽然多多少少也挨过一些打,但跟其他孩子比,我们挨的打,绝对是算少的。而且,在我们的小伙伴多半没有学上或者只能上几天学的境况下,我们不但有学上,甚至,偶尔的挨打,也是因为我们的不愿上学。所以我知道,我的父母是值得尊敬的。
母亲现在八十多了,几场病下来,已经很少下床,所以,我们家的孩子,不管是我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侄儿侄媳妇,侄女外甥女,鲜有未伺候过她老人家的。
给她洗澡,倒尿壶,给她理发,洗脚,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们,包括孩子们,都经常地在做。所以有一段时间,发音已不清晰的母亲,喜欢逢人就说:我一个农村妇女,四个孩子六个孙子(包括孙女外孙女),个个都是大学生,我很自豪。
尽管事实上,可能并不值得那么自豪。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