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作家协会青年作家创作大会 1985年12月
陕西省作家协会的王晓渭先生发来一张合影,他问我照片里面的人能否记得?
我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这是1985年省作协召开的全省青年作家创作会议。照片是黑白的,人不太多,人像有些模糊,但我还是立刻认出了几个人,我惊讶地发现,当时路遥和贾平凹怎么也在前排蹲着?
那时,文学的春天到来。各种文学期刊,各类文学会议,成千上万的文学青年如雨后的春笋在祖国大地上茁壮成长。此前,我在部队当兵,与文学的圈子比较远,尽管自己从搜集的报刊上了解一些文学创作的信息,但远远不能满足我对文学殿堂的向往。作为一名军人,我的敏感,富有幻想的文学梦感到尤为苦闷,要创作,就得牺牲一些什么。这样一来,我要在正常的训练之外看书写作就要变得异常艰辛了。
那时代,也是激情燃烧的时代。上初中的时候,我便看了厚厚的小说《保卫延安》,当时老师说这本书是歌颂彭德怀的,属禁书。可我一口气看完,记住了周大勇这个人物,那些战争的场面,还有像周大勇一样的战士们出生入死,历经艰辛发挥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他们为打败胡宗南,保卫党中央立下了汗马功劳。小说中的故事情节以及英雄人物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可以说,《保卫延安》用艺术的真实故事给予我内心对生活深沉的思考与对历史、生命的无限敬畏,直到今日,那一个个饱满生动、立体感的人物常常呈现在我眼前。当时,我对作者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他是怎样一个人?一定是人高马大,威武勇猛的样子,心底由衷地崇拜和仰慕。我从部队复员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85年的秋天,我接到省作协寄来的信,当时在村子里的我,接过信后迫不及待打开一看,真是喜从天降,我做梦也没想到省作协通知去西安止园饭店参加陕西省青年作者创作会议。
在我的文学创作路上,那次会议尤为重要,我不仅见到了杜鹏程、李若冰、胡采、王汶石、贺抒玉等前辈,还有路遥、贾平凹以及全省各地的作者。从前读他们的文章想象他们的模样,现在就在跟前,那份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特别是当我和杜鹏程老先生握手时,有一种温暖、亲切,似乎见到了一位久违的亲人,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自己也不清楚的话。因为《保卫延安》这本书,我觉得自己和杜老的认识仿佛依傍着一个高大的身躯,尽管面前的杜老瘦骨嶙峋,但他精神抖擞,一股硬朗之气。这个会议,让我和这些“人物”如此地心灵接近,会场内外洋溢着无比的温暖。我知道,这里面不乏有人物在,从他们的谈吐中,就能感到底气昂扬的劲头。当主持会议的人介绍到路遥时,全场顿时一片惊喜。那时候,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已征服了读者,又拍成了电影,可以说家喻户晓全国轰动。作为陕北人,我发自内心地感到亲切和敬重。其实来开会的人都一样,在路遥专题交流创作经验时,与会者赤诚热烈,纷纷提问或递纸条,问巧珍是路遥生活中的什么人?记得路遥十分认真地作答。他说:巧珍是我的姐妹,是妻子或情人,也许就是千千万万个母亲中的一员。这样充满智慧和仁爱的述说,使我深受感动,并充满了向往与活力。现如今,画面依旧,声音依旧,我觉得自己多么幸运。那年代,作为一名文学青年,聆听大师们的教诲,他们的光明使大地明亮,人心宽敞。
这张合影中的许多人已叫不出名字了,有许多前辈已作古。我发现那时的我除了一脸的稚气,还有刚刚从军队出来的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信心。面对大家和高手,我依旧戴着那顶还没褪色的军帽,细细一想,几十年就这么一闪过去了,前辈们的谆谆教导一直鼓励着我前行,他们的自信和气度,让我打心眼里佩服和尊敬。当贺抒玉老师知道我是米脂人时,特意把我拉过去,简直如慈母般地问寒问暖,没有一点名人的架子。其实我很惭愧,没有写出像样的文章,心里不免有恍惚自卑,贺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微笑着说你们年青呀,年青就是资本,创作需要一个过程。其后,气氛更是轻松,她叫来摄影师郑文华给我们拍了照。看着照片,我想起了许多,历历在目的往事让我知道,懂得别人的心情就是最大的学问。这句话深刻的哲理使我从一个文学青年步入中年,照片上的人有些陌生了,但青春还在,文学还在,生命还在。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