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散记

      秋节至，北方大地华叶已满目焜黄。　

　　由陕北南下去往西安的动车滚滚回还，客流攘攘。启程时，红都志丹的山山峁峁已然调至厚重苍凉的萧瑟之调。一路南下行至洛川、黄陵、宜君，起伏的斑斓秋色让人心神荡漾，欢喜不已。动车驶过铜川不久，便将绵延山岭远远甩至身后，投入一马平川之中。目光所及，关中平原上油绿的冬小麦刚刚露头，一片春生的气息。从平稳短暂的行程中，领略从苍凉斑斓到满目生机，这一幅景象令第一次坐动车的妈妈惊诧不已，似乎忘记了这是一次求医问药之行，更像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自北郊入城，“万丈高楼平地起”的豪情，日夜挥洒，彰显着城市的脉动。一个城市最辉煌的巅峰不属于此时，那也只代表着此刻之前，只要它足够向上，相信未来会超越自我。　　

　　行走在西安城的大街小巷，那种散发着典雅高贵气质的梧桐树遮挡着或蓝或霾的天空。地上的行人、自行车、小汽车、低矮建筑……都掩映在她们的身姿之下。听说，西安城的梧桐树孕于西交大的“西迁精神”中。那不仅是一种追求卓越知识的精进之力，更是一种博大深沉的爱之情怀，让我不禁想起妈妈的那位乡村启蒙老师，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当了一辈子民办教师，嫁给了村里的一位农民。她质朴、勤俭、平淡、安然地在山区耕耘一生。在一整排的新农村房舍中，她家最醒目惹眼，因为大门两侧的条形花园里种满了仙人掌，花开的季节，煞是惊艳。路人无不驻足观赏赞叹，拍照留念。而别人家的园子要么荒着，要么种了实用的蔬果。当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选择仙人掌时，她自豪地说因为仙人掌不仅耐旱，非常适于干旱少雨的山区生长，又有很大的药用价值，而且开的花也特别漂亮。在那一片土地上，她绝真是妙人一个！

　　如果是水火，有气无生；如果是草木，有生无知；如果是动物有生无义；作为人，有气有生有知有义，便知痛苦为何物。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欢天喜地，唯独在医院里不能。医院是一面现形镜，无论你高贵还是平凡，无论你美艳还是丑陋……在这里，你只是一个病人。医院会赤裸裸地照出你在这个世上的根基：有没有人陪护你，有没有人肯为你花钱治病，能不能找到良医可以药到病除，恢复健康……　

　　北郊的这家医院在西北算是有点名望，进进出出的病患和医护人员络绎不绝。因此医院门口出现了一条经济带：早中晚时分，有卖宝鸡擀面皮的、东北杂粮煎饼的、鸡蛋灌饼的、烙饼夹菜的、甑糕的……清一色的三轮车。最平凡不过的场景，就像上大学时每天会光顾的地方，竟然令我那般心生怀念。于是，在医院的日子里，进进出出我几乎把它们尝了个遍。妈妈最喜欢吃甑糕，却已不能多吃。在这些小摊贩里，有一个很特别。他推着旧式木推车，载满了青绿的莲蓬。他满身的沧桑和推车的破旧让莲蓬看起来更加鲜亮。身为陕北人，我并不清楚当季的莲蓬买来能做什么用。后来听人说可以剥了吃莲子，于是便买了些。因为时至傍晚，莲蓬所剩不多且品相都不怎么好了，卖主多给了我一些。我拎着一袋莲蓬在医院周围转悠着，搜寻着能有什么好吃的以解决晚饭问题。想着妈妈近来宜吃清淡蔬果，便进了一家家常菜馆。等餐的时候便顺手拿出莲蓬剥了起来。虚软的莲蓬里剥出嫩绿中泛着淡黄的莲子，形似橡子，吃起来却有种文冠果子的清甜。正当我沉浸其中时，老板娘好奇地问：“诶，这个莲子还能吃啊？总看见街上有人推着车子卖，就是不知怎么吃。”听后，我暗自笑想，怎么有人跟我一样“无知”！随即给她“科普”了一番，并送了她一个莲蓬。她很是感激，临走非要送我一份酸脆萝卜片。我带回去给妈妈尝，她非常喜欢那个酸甜的味道，总说白萝卜吃着有多少好处，一片都不肯浪费。　

　　城市高楼林立，那些摊贩我总疑惑他们来自哪里呢？尤其是那位卖莲蓬的，那片荷塘又在何方？

　　医院院子里的草木大都披上了秋色，只有木香花还绿莹莹地向外舒展着它的蓬勃。街道上的自行车有的码放整齐，有的零零落落、横七竖八地阻在道上。炸鸡店外的旧桌上摆放着的那盆黄菊花盛开得分外隆重。未央国际的那栋大楼由北向南看过去像极了一个巨型打火机。天上不时传来一阵渐近又渐远的轰隆隆的飞机声，抬头望时小雨天却只一片氤氲……

编辑：刘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