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书法传统（下）

书法象征型艺术，是书法艺术的准备阶段，这时生产方式还在狩猎、采集与农业的转换之间，人的精神意识总体上经历着由受自然驱使和奴役的完全不自由到逐渐增强战胜自然能力、逐步向自由发展的过渡，这就是书法由物象化到去物象化的根由；书法古典型艺术是在人主要凭借农业生产生活:既要靠天吃饭、又能在正常年景下依凭人的能力取得比较稳定的收获（汉代的农业社会是以大地主阶级为代表的人对自然的重大的胜利），这时人的心灵也在较大程度上获得自由，这时开始的书法古典型艺术，就是人的自由心灵与去除物象变为符号性的书法外在形式的妥帖结合；书法浪漫型艺术（始于宋代），农业生产技术已经成熟，生产力大幅提升，物质财富较为丰富（占当时世界经济总量一半以上），人的主体精神得到了充分发展，在书体式样不再发展的今体书（草行楷）的书法活动中，“尚意”轻形，精神内容溢出表现形式，其中所反映的尽管仍是以人与自然关系为主的精神内容，但开始渗入了人对社会以及自身的意识。另外，在这种书法演进和变化的过程中，由于自然对人类生活的强大影响，人是以整一性的集合整体（民族或国家）面对自然界的，其中书体式样的演进变化，主要取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变化，而人与社会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对人心灵作用所产生影响，只是随着人战胜自然能力提高才逐渐显现出来，而这一方面真正发生较大影响的，要等到科技足够发展、人类认识自然和战胜自然灾害的能力足够高的工业和信息化时代。
　　就书法传统而言，还可以按不同的历史时期（朝代）以至于不同书家细化，但书法传统由于农业社会对自然条件的依赖关系存在影响人的心灵自由，所以总体上是一个随着人与自然关系形成的心灵自由和精神意蕴主导的不断进步和发展的符合逻辑的历史过程。
　　第三，是多元性。作为概念的内涵而言，书法传统不是一个单一的思想、观点或做法、行为，而是一个多元的博大精深的复杂世界，是一个多维并存的事物。对此，比较低层、简单的看法认为，书法传统不就是过去的人写的字和说过有关写字的话嘛!不假，可以笼统地这样说。可是，如前所述，书法作为艺术，不仅是人的心灵活动，而且还是一个人与自然和人类社会内部关系的承续的进步发展过程，但这种承续的进步发展过程中包含了无数的否定甚至抛弃，比如大篆是对古文（最早的文字）的革新与否定；小篆是对大篆、籀书的革新与否定；隶书是对小篆的革新与否定；而今体书的草行楷是对隶书的革新与否定。如果我们还能把书法先后联系的各个环节拆开来作为一个个可以独立的存在的话，就可以看到其中有无限多的包括对立存在的差异。譬如王羲之，他既是一个书法古典型艺术的典型代表，是此前各种书法式样书写的集大成者，同时，对他的肯定本身已包含了对此前书家的诸多否定。这是从后者对前者的否定而言的。另一方面则是多元的对立存在。比如颜真卿比王義之，苏东坡比颜真卿，尽管他们分别有天下第一行书、天下第二行书、天下第三行书的名气，但他们之间无论是精神意蕴还是技术手法，都存在着很大的矛盾冲突，但也恰恰是这些带有根本性的差异，才使他们一个个成为书法史上一座座独立的高峰。从这个意义上看，书法传统就像一个自然界万事万物的组合，它们的存在既有一般的普遍一致性，又有一事物区别于他事物的个别特殊性，而其中的个别特殊性恰恰就是和其他事物的不同，书法历史中的经典书家之间比较莫不是这种对立与差别的显现。再如摹碑与临帖不同书家之间的差异与不同，虽然他们也都进入了传统，但是他们之间的争论和斗争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息，如此这般，认同传统，人们究竟是该认同哪一个呢？学习传统，又该怎么学呢？这就告诉我们，书法传统作为书法的既往存在，其既可以称琳琅满目，也可以叫包罗万象，是一个包含着无限多样性的陈列馆，也是一个既和谐相处又充满着矛盾冲突的自然客观世界。（元博论书连载之七）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