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故梦:龙池水槽坝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 戴相华 时间:2025-09-26
文图/ 戴相华 一方清潭,方寸之间,却将山色凝萃成一汪莹绿的翡翠,静贮于幽谷之中。潭中,两尾小鱼悠然游弋,灵动机敏。两岁多的耀耀一下子被攫住全部目光,伸手欲去触摸,鱼儿却倏忽钻入石隙,杳然无踪。他怔怔地“哦豁”一声,稚嫩的脸上写满无措。那双映着溪光的眸子,仿佛一下子照见了我遥远的童年。 这是南郑区黄官镇龙池村东北部的一处幽境。群山环抱,三岭叠围,天然盆地作水槽形状,故名“水槽坝”。西北角的一脉清流自林间缓缓而出,汇入洼地,凝成一潭碧水;继而轻逸转身,穿过葱茏坝子,迤逦向东,流出山外。四十余年来,这条无名河屡入我梦,与我默然对语。 我的老家位于龙池东南部的洞子湾。犹记五岁那年仲夏,母亲带我去四公里外的水槽坝走亲戚。我们沿着羊肠小道翻滚子坪,下干河坝,再攀一岭,终于到达坝上。站在坝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错落有致的稻田,如镜面般平展铺开;秧苗在水光的滋养映照下,更显翠绿动人。到了姓彭的亲戚家后,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拉我去屋后的河里玩——便有了我与那条河流的初逢。彼时河宽丈余,水清沙白,宛若深闺淑女。我们脱了鞋光着脚丫跳进河中,喜见成群的鱼虾,于清波中逐云。大伙在河中打水仗、捉鱼虾,尽情嬉戏,好不畅快。就连岸边食草的牛羊,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所感染,不停地向我们张望……自那以后,每次来此,那河便成了我心中最为期待的乐园。 但也有一段令人哭笑不得的往事:曾见一位村姑在河边淘洗魔芋,我从未见过此物,误以为可直接食用,抱起便啃。被她急忙拦下时,我还不甚甘心;谁知片刻之后,便领教到了它的“魔性”——嘴唇红肿,刺痒难耐,这般滋味竟折磨了我大半天。 秋日的水槽坝,别有一番迷人风光。梨、李、桃、栗各类果子坠满枝头,我们穿行山间采摘,总有所获。尤为难忘的,是此地世代相传的“晒秋”习俗:待五谷归仓,百果离枝时,家家户户便将稻谷、苞谷、辣椒、山蕈、核桃、板栗等丰收之物,或摊晒于竹匾,或悬挂在屋檐,或堆叠于柱梁……斑斓错落,蔚为壮观,让人羡赏不已。后来我才渐渐懂得,这早已超越寻常农事,是农耕文明的一道独特风景:它承载着农人对土地的敬意和感恩,也凝聚着乡村的烟火与期盼——他们所晾晒的,不仅是作物与野果,更是人间难以名状的清欢,还有大地写就的丰饶诗篇。 那时尚未颁布禁猎令,每逢冬季落雪,便是进山围猎的时节。彭家表叔常扛起猎枪、牵着猎犬,踏雪追寻野兔、山鸡的踪迹。若积雪再深厚些,他便邀上乡邻共狩野猪、黑熊。傍晚归来时,未必总能带回猎物,但一身晶莹的雪花和一副欢愉的心情准会有。我常缠着表叔给我们讲述捕猎中的趣闻与险遇,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总能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十来岁时,彭家迁走,我与水槽坝便渐渐断了往来。后来我参军、工作、定居县城,数十年间再未重返那片山水——然心中却始终未曾忘怀。得知乡亲们已弃稻转而改种烤烟,收益颇丰,日子愈发红火,我倍感欣慰。 今秋还乡,才知为发展烤烟产业,村、镇争取到公路建设项目,区烟草公司将水槽坝与外部世界相连的那条小路拓宽,建成了水泥大道——既方便了烟农运输,也缓解了村民出行之难。我不由心动,遂邀几位友人一同驱车重访。 那天,我们行至山路分岔口,便见新修的公路蜿蜒于山岭之间,宛若一条素练,轻系于青翠的腰际。驶上新路,但见云纱流转,秋意微漾。最引人注目的是沿途新建的楼房,它们悄然矗立,成为这新时代山乡变迁最真切的注脚。我一路欢欣,却也一路感慨,不知不觉间,此行的目的地——水槽坝,已悄然抵达。 海拔千米的山村,节令来得稍迟,犹存“晓山青似黛,秋水绿如蓝”之韵。洁白的云海轻托山峦,山坡野花烂漫,红的黄的紫的使劲舒展着花瓣。山谷里,苞谷挺立如衣袂翩然的绿衣少年。水声淙淙,鸟鸣清越,共谱山间自然交响。山褶深处,数户人家散落其间,炊烟从青黑的屋脊袅袅升起,萦绕不散——在这里,日子俨然成了一首流动的诗。
在当地一位曹姓大姐的引导下,我终于又见到了那条思念多年的河。却不由怔住:昔日宽阔河床,已成窄浅溪沟;曾经丰沛河水,今余涓涓细流。河床淤塞,蒿草丛生。一时怅然若失——时光予人甜蜜记忆,却也留下沧桑痕迹。而今路宽了,河却瘦了。岁月,难道连一条河流也能带走么? 我顺着浅沟行走,试图找寻儿时的旧迹。曹大姐告诉我,这里现在大多改种了烤烟,以往的稻田已成了烟地。她与老伴年事已高,无力承担种烟的繁重劳作,种些苞谷维持日常。儿女们都在平川生活,屡次劝他们下山同住,老两口却觉得山中日子清静自在,始终未应。是啊,这里空气清新,蔬菜自种,泉水甘洌,是颐养天年的绝佳之所——如此桃源美地,又有谁愿意离去呢? 漫步村道,鸡鸭牛羊不时出现在视线里。一声鸡啼、一阵牛哞,常令耀耀驻足,凝神静听,甚至会愣上好一会儿。自幼生活在城市的他,对此颇感新奇。 路上方一树青梨垂挂于枝,摘下品尝,只觉脆甜爽口。我们正欲多摘几个,忽见一位村民走近,心下不免惴惴不安。不料对方却笑道:“多摘些带回去吧,山里就这几户人,吃不完也是烂掉,怪可惜的。”山民淳朴厚道,令人心生暖意。 旁有野李树,果实乌紫透红,甚是诱人。忍不住轻咬一口,酸涩骤起,蹙眉难忍,只得弃之。转而望见路坎下有一桃树,果色嫣红,饱满欲坠。试尝一颗,清甜汁盈,不由欣喜,遂摘数枚。不想这番举动惊动了邻近树上的几只鸟雀,它们啾鸣不已,振翅飞旋,似在嗔怪抗议:“莫要摘尽,也为我们留几分滋味!”闻此天籁之音,我们会心一笑,当即收回了摘果的手。 我们带着刚摘的果实,来到不远处的胡家垭豁,拜访曾任村主任的表亲胡德洪。谈及那条河,他如数家珍。一番解说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十余年前,“甘露工程”将河流源头白洞子湾里的泉水直接引入农户,从此终结了村民挑水饮用的历史。河水虽因此减量,却以另一种方式润泽着人们。近年来,政府加大了生态保护的力度,水流虽细,却从未断流,即便今年旱情最严峻的几个月也依然安然无恙——“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已在此生根开花。 我之心结,在这一瞬间豁然解开。这一趟归来,终得圆满。我忽然明白:生命中最美的时光,未必是尘世里的万千繁华、刹那惊艳,而是从容步出喧嚣,俯身走近自然,在清宁中与向往的美好热情相拥,同心底那个真实的自己坦然和解。 此时此刻,我甘愿化作山间的一滴泉、静立的一棵树,甚至只是风中的一株草——只为默默守护这片苍翠,深深融入这方澄明。 也许,我已不配入此清画。此地万物,皆纯净如初、清丽如诗,没沾尘世油腻,未携人间俗气。唯有心无残渣、灵魂高洁之人,才真正属于这片净土。 而我家耀耀,却是有资格的。他虽不曾生长于这山水之间,却自带天然童真,未染浮世尘埃。那一双眸子尤其清澈明亮,正如水槽坝中那一汪碧水,澄澈如玉,映得见天光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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