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湖盛着您的情——追忆张子美老县长

 文图/李焕龙

听说原安康县县长张子美于2023年12月8日去世，尚在外地的陕西省原常务副省长徐山林立即安排了两件事：送花圈悼念，派人看望慰问亲属。次日，他又发来经过半夜思考，写给张子美的缅怀性评语：“子美同志一生忠于党、忠于人民，平易近人、团结同志，敢于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组织观念强、大局意识强，作风正派、为人正直，艰苦朴素、为政清廉，得到人民群众的普遍称颂，是一位对安康作出重大贡献、土生土长的好领导，是一名安康人民当之无愧的好儿子！”

87岁的徐山林对享年96岁的张子美之所以有发自肺腑的高度评价，不仅因为他1976年元月被省委派回安康担任地委副书记兼安康县委书记时，二人搭过班子共过事，知根知底感情深，而是出于长期以来实践考验的工作友谊，更因为他多次在关键时刻看到了张子美的优秀品德。

仅是安康水电站库区移民工作这件事上，徐山林就多次讲到张子美的两个“关键作用”：其一是能担风险，敢说真话，为争取“补偿性移民安置政策”打开了一扇天窗；二是能挑重担，敢打硬仗，为如期完成移民迁建任务发挥了“火车头”作用！

早在1979年4月21日，《人民日报》就于头版头条发表新闻：汉水上游兴建国家重点工程一一安康水电站！但因建设资金、移民措施及配套机制尚未到位，工程上上停停，进展缓慢。1984年春，水电部和陕西省委省政府研究决定：为落实国务院指示，加快推进安康水电站建设，由副省长徐山林兼任移民领导小组组长，并配合水电部协调水电三局施工环境。徐山林立即委派省水利厅、移民办下来调研，同时复核移民搬迁普查等重大事项。然而，工作组反馈回去的最大问题是：干部群众要求“移民补偿”。徐山林立即打电话，向3月份刚由县长改任县人大常委会主任的张子美了解实情，谁知张子美竟然毫不掩饰地说：“这件事我知道，这话就是我带头说的！”接着，他向徐山林重复了那句工作组认为十分刺耳，没敢原话上报的顺口溜：“水库移民工作是功在国家，利在电厂，苦在基层，害在百姓！”徐山林惊了半晌，才严肃地问他：“这话是啥意思？”张子美一字一板，胸有成竹地说：“先说害吧，这么多移民，无偿迁到外地，不仅会受生活之苦、环境之苦、社会关系之苦，而且会苦及后代！如果不能确保生活稳定、长治久安，还会拖累迁出地、迁入地的当地政府，要出系列性的大问题呀！”

此时，徐山林正代表省政府，与国务院工作组一道调处三门峡水库移民返库、民工闹事的严重问题，一波三折，绞尽脑汁。张子美如此刺耳的忠言，无疑给了他一个清醒的提示：再不能重蹈覆辙！更何况，安康水电站库区淹没面积77.5平方公里，涉及移民5个县、5.6万人；其淹没数量之大、损失之集中、搬迁城镇和人口之多，为当时全国在建水库第一名！于是，徐山林决定：再下安康，重新调研！

在张子美的配合下，徐山林查得了实情。临别时，他和张子美促膝而谈，共发心愿：哪怕被扣上“反对国家移民政策”的大帽子，受处分、撤职务，也要向中央汇报实情，为移民谋取利益！

带上张子美亲自组织力量撰写的多份调查报告附件，和张子美特意请他写上的那句顺口溜，徐山林向家人交待了“万一”及“后果”，便以省委、省政府名义赴京汇报。党中央、国务院体察民情、实事求是，接受了陕西的建议，在国家重点工程的水库移民工作上迈出了改革步伐——改“政治性移民”，为“补偿性移民”，确保安康水库的移民群众“搬得出，稳稳住，能致富”。

因为这件好事实事，张子美声名大振，被库区移民称为“张青天”！

然而，水库移民不是说迁就走的。尽管省地县三级移民政府创造性地出台了后靠、近迁、远迁移民补偿政策，采取了有土安置、长治久安等得力措施，但故土难离，直到1989年春还有多半移民滞留库区。而水电部的指令是，必须保证当年12月份下闸蓄水，次年12月份第一台机组发电！初春时节，徐山林来安康检查，确立了定要“人迎水”，不要“水赶人”的工作目标。然而，到他5月份再来督办时，发现任务还没过半，一些矛盾集中地带依然问题如山。他问计张子美，得到的对策是：应对困难，以干克难；一靠干部，二靠实干！

于是，省地县三级工作组迅速建成，派到五个县的区公所、乡政府，甚至村组，包干到户，限时搬迁。

这一年的6月份，张子美主动请缨，担任了县级安康市（安康县于1988年县改市）的移民工作队队长。老县长的挂帅出征，把工作组升格成了正县级，让人看到了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增强了工作的信心。他的这一行动，让干部群众更加敬佩。

张子美出生于1928年3月，此时已经进入62岁。按照年龄限制和组织安排，他应于1987年换届时退居二线，所以在这一年6月的县人大十一届一次会议上，他已不是主任人选，但被人大代表所代表的民意推选为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因此，他不得不多干一届，干得超出了退休年龄。

担任队长当月，他就到岚河区去啃硬骨头。在玉岚乡清泉村开会时，有人扬言：“活着搬家要整建制，死了落葬要一坑埋”；在杜坝乡杜坝村五四组调研时，有人宣称：“机枪扫不走，大炮轰不动！”张子美不怕硬，只怕工作没做到位。他去详细了解，发现群众反映的问题很有道理：当年普查时的一家四五口人，现在历时十几年，一家分成了三四家，房子增加了三四倍，小树也长粗了三四倍，仍用原标准来做搬迁补偿，显然有失公道！他把存在问题调查清楚，分类排列后，直接向徐山林作了汇报。徐山林认为他找到了制约工作进度的关键矛盾，立即赶赴安康，和他一块调查了岚河区的四个重点乡，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实事求是使用政策，切实维护移民利益，科学推进移民工作！由此，按照实际人口补偿、允许有意向的群众协商性替代性外迁、鼓励移民后靠迁移等补救政策应运而生，基层干部和移民群众十分拥护，相关问题迎刃而解。

张子美敢下硬茬，善解难题，迅速把岚河区的进度推上去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流水区。在新庄乡新庄村的一间破屋子开会时，忽然下起瓢泼大雨，屋子里进风、漏雨、阴森恐怖，几个群众都被吓跑了，张子美却端坐在那里，逐一解决了存在的问题。会开完后，要到流水镇去，有人说雨大不敢开船，张子美却说：“问题不等人，时间不等人，马上走！”说完，他从包里掏出草鞋换上，撑开雨伞就走。

汉江已经涨水，江面风浪翻卷，逆水行舟风险很大。奔到前边去探路的两个小伙子，赶到江边后，却不敢上船了。张子美走来，跨上船后，大步走过船舱，稳健走上船头。人上齐了，船开动了，他一直稳稳地站在船头，站成了一尊雕像。

第二天，要上新坝乡。流水区公所和流水镇政府的两条机动船都没人敢开。原因是：风大浪急水位高，行船危险！张子美没有动摇，他穿上雨衣就朝江边走。本来不敢开船的船工，看他如此坚决，受到精神鼓舞，立马跟了上来。

船到撕滩时，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岸边岩石上的纤绳痕迹，感到了风险。这是一道峡口，江面窄、来水猛、浪头高，史上留下了很多风浪撕船的传说。张子美感到机动船逆行乏力，像是一片树叶一样的在浪头上摇晃。他移动脚步，来到驾驶舱门口，送一个温暖的微笑给船工打气，递一道坚毅的目光为船工加油。看着船已压过浪头，向上游冲去，张子美回到船头，稳稳当当地站立着，稳如磐石。

当新坝乡的移民看到风雨中走来的张子美，他们感动了。连那两个带头闹事的小伙子，也迎上来，握着他的手，无声地摇着，泪流满面。

第二天，雨过天晴，移民动迁。

看着面色黧黑、身体消瘦的老领导，新坝乡的书记、乡长抱歉地检讨：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害您受苦了！张子美笑着说：“咱们昰同船过渡的，就该同甘共苦！”

那个人称“刺头”的小伙子赶来说：“我们走了，您快回吧！”张子美诚恳地道谢后，认认真真地说：“移民没有搬完，我就不能回去！”

就这样，在张子美的带领下，库区干部群众克难攻坚，携手奋战，硬是靠着昼夜不息的顽强拼搏，谱写了“人迎水”的壮歌，让国家重点建设工程实现了如期下闸蓄水的目标。

直到如今，看着由安康水电站库区变成的浩瀚瀛湖，看着这个西北地区最大的人工湖所发挥的清洁能源、旅游经济等显著作用，徐山林仍在热情洋溢地称赞着移民的贡献和干部的作为，饱含深情地夸赞着张子美这个忠诚担当的好公仆、勤政务实的老黄牛。 （作者李焕龙系陕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兼安康分会会长、安康市图书馆原馆长）

编辑：金苗           责编：慕瑜           终审：张建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