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诗意

心气高的人，受不得委屈，遇到一小点磕碰，就嗔怪别人，有时也会嗔怪自己。尤其是年轻人，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说话、做事高调得出奇。有一次，我去理发，师傅说，前几天你单位一个人来理发，咬一口京腔，说，我是作家，你得理好了。我说，你怎回答的。师傅笑着说，我说，作家一天到晚，忙着写东西呢，谁还在乎头发，再说，作家来这儿理发的不少，都说方言。那人站起就走了，临出门时，撂下一句京腔，哎，没文化害死人啊。我大概猜出是谁了。我说，何必呢，送上门的钱你不赚，还惹人家生气。师博说，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人，高高在上的，让人受不了。师傅接着说，一看就是个不懂事的人，好水是闻不见香味的，不用自己张扬。我不再接话，毕竟是说自己的同事，我心里也不自在。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既简单，又复杂，没有了相互的尊重与信任，很难做到友朋相惜。因此，一个人想干大事，就得把心气先压下来，多思考些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弄明白了，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本我回来了，光芒就回来了，活着的诗意也就跟着回来了。
　　若干年后，我又经过两件事，更是令我难以忘记。一次是几年前，我与几个书法家应邀到北三环一处，喝茶谝闲。一个小后生，是个老板，让我给他写四个字，我一时拿捏不定，写啥好些，旁边的人急了，有说宁静致远的，有说厚德载物的，还有说上善若水的。我觉得词虽好，但要送给眼前的年轻人，稍有不妥，况且，这些词写得太多，啥人都敢挂在自家墙上。小老板看着我说，老师，就写个都不容易吧。我听了大惊，多好的句子，当即一挥而就，众人齐声叫好，我又看看，确实让人回味无穷啊。索字者虽然年少，却对人生有如此深的领悟，一定是个能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主儿。我记住了：都不容易。还有一次是，某年秋天，我和几个朋友去棣花镇，看贾平凹的老宅子，没见上，当地政府搞旅游，早把贾家的院子改造成高墙大院了，有展馆，有住房，平凹的弟弟和弟媳在家，招呼我们喝茶。之后，我们顺着他家的路，往坡下走，一个拐角处长了一棵大树，树腰上挂了个木牌，上面写着：刘高兴家。陪我们的杨主席说，这是高兴写的，这个人整天练字呢，写得不错吧。我再细看，还真是有板有眼，行笔也在法度。见了刘高兴，你不高兴都不行，这个人开朗，幽默，不乏巧智。家里墙上挂了不少他与平凹的合影，电视打开，是湖南卫视采访他的镜头，谈笑风生。有人提议，让高兴给客人写字，他就爽快答应了。最后，我们要回赠他字，大家推我执笔，我写下：高兴就好。刘高兴就高兴得合不拢嘴，还说这四个字是送给我刘高兴的，也是送给大家的，我要好好保存。
　　我把这两句看似平淡，实则弥漫着诗意的话，说给了我的同事和朋友，而且不止一次。有的人赞叹有加，有的人默不作声，还有的人，突然转移了话题，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认为三教九流、七行八业的人，在尘世上讨生活，风里来、雨里去地奔走着，实在不易，只要能虚怀以待，从容过活，一切都是好的。我在很多场合，给别人写横幅，只要是四个字的，又没有特别要求，都会写下“都不容易”，或者“高兴就好”。偶尔也会写个“真水无香”，送给一些大起大落，还能风华绝尘的女子。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