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有言:“右军如龙,北海如象。”右军是东晋的王羲之,北海是唐代的李邕。大意是,王羲之之书法灵动飘逸,李邕书法朴拙雄浑。如今真龙难觅其踪了,而“如象”的《云麾将军碑》就雄居于我们东府蒲城。一日得闲,为得其象之仿佛,我亲自去摸了一回这“象”。
访 云 麾 将 军 碑
五月初,刚刚看过桥陵,心是一直被桥陵那朴拙粗犷的石雕群系着了。同去的三辆车掉头向蒲城县城方向驶去,两旁是如毛草的麦田,车后是弥天黄尘。我们这帮舞文弄墨的朋友,正嚷着让做导游的张先生领我们去看云麾将军碑,车就戛然停住了。张先生一指前面,说:“那里就是云麾将军碑。”
我们不禁惊奇。
前面不远的麦地确实有一个碑楼,距桥陵北二十里,距蒲城县城不足十里,这里就真的竖立着闻名于世的唐代大书法家李邕手书的《云麾将军碑》了!
下车的我们再也不敢嬉笑张狂,像佛教门徒去朝圣,像木匠去见祖师爷鲁班,心是万般的虔诚了。
落荒于麦田的碑楼极尽普通,坐北面南,连一副简单的门板也没有。云麾将军碑立于唐开元八年,全碑共三十行,每行七十字;碑高二点八米,宽一点三米;碑额高一点三米,厚尺许。额上书篆字“唐故君武卫大将军李君府碑”,有巨龙盘绕,好一派盛唐壮威气象。云麾将军碑是为云麾大将军李思训而立,李思训不但是一代名将,亦熟艺文。开元四年,唐睿宗李旦葬桥陵,李思训是陪葬的唯一名臣。书法大家李邕以行书入碑,承袭二王书风。杜甫曾赞颂:“声华当健笔,洒落富清制”,此碑就一直被推为书法名碑。碑石上半部分还清晰完好,下半部分却残缺难辨了。早先我读到《云麾将军碑》影印本时就被摇曳着心神,而今看到了原碑心情更是激动不已,激动中继而我的心却隐隐地作痛了。我在思想,这碑石怎么就残了?是谁弄残的?竟让它残得如此这般?张先生说,碑残的原因据说有二:一说是过去拓碑的人出于区区蝇利之心,为提高自己拓片的价值,每每拓完就用锤子敲掉几个字;一说是当地农民对春天慕名来此地看碑的人日渐反感,用镰刀把下面的字有意敲掉了。就这么简单的故事。愚昧与狡诈使这块中华文化熠熠生辉的名碑致残了,我想,若先贤有知,是一定会切齿这些不肖子孙的。
云麾将军碑残了,但神气犹存,从清晰可辨的上半部分还读得出。我的双手在冰凉的碑石上轻轻抚摸,从上而下,从下而上,自左而右,自右而左,我在悉心感应,果然有浓浓的氛围将我紧紧裹住。我开始走进历史,心与李邕书碑时的那刻心境幽幽相会,分明感受到的是书艺的升华,精神境界的飞扬。当我的思绪再回到现实中时,便紧紧地背靠了石碑,这副痴相被同去的摄影师迅速按动了快门,将它收到镜头里去了。
离开云麾将军碑后,一连多日,我的心总是被系着。我原以为它有一个好的栖息地的,虽条件不敢与西安碑林的名碑相比,但至少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歹人也不会继续下手;但也许只有当前这样的云麾将军碑才更有着一番历史的苍凉。可我一直担心它残躯难济风雨岁月,真有那么一天这碑真的废了,关于李邕的《云麾将军碑》就只是成了一个愈使人追往的传说。面对历史,我们不会心安,一定不会。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