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柳
毛乌素沙漠飘落着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
雪,像一天的棉花团团,纷纷扬扬地,白雪笼罩了无边无际的黄沙,还有那没来得及褪去绿色的沙柳。
沙漠的波涛,沙柳的绿色火焰,加上这漫天的飞雪,毛乌素是一片苍茫了。
那天我们从靖边县城出发,李树元开着他那辆旧吉普车,车上坐着我和黄石,还有李树元的父亲和李树元的婆姨。我们是专程去看毛乌素沙漠的,没有料到会遇上这漫天大雪,雪将我们弄得兴奋不已。
沙漠里能长得像树的植物就数沙柳了。
沙柳不怕沙漠荒凉干旱,沙柳装点了沙漠的风景,沙柳是沙漠的绿色精灵。我敬畏大自然,我膜拜大自然中的一切生命。
这里的沙柳全都被砍了头,它被叫作砍头柳。沙柳不能不砍头,毛乌素的风硬,树很难长成大材料,沙柳就被砍了头。砍头柳能丛生出胳膊粗的椽,一棵沙柳能长许多根椽。李树元说:“沙柳就像陕北的人一样,你别看长得歪歪扭扭,但生命力特别强。”生命力特别强——沙柳,还有陕北的人!
车在走。沙柳在走。沙梁也在走。
忽儿在我眼前出现了一棵老沙柳、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沙柳,应该说这棵老沙柳已没了像样的树身,树身早已被岁月从中间劈成了两半,已化成了灰、土和烟。仅剩的两张树皮几乎是贴了地面朝东西方向生长开去,让人惊奇的是一张树皮的末端生长出了三根胳膊粗的椽,另一张树皮的末端正抽枝准备长椽。
我们几乎是同时被震惊了。车停住了。我们下了车。
站在这棵老沙柳面前,我们神情显得特别庄严,谁都没有说话。雪依然在悄没声息地飘落。
当我用手触摸这棵老沙柳的树皮时,我好像是在追寻逝去的岁月。我真的不知道这棵沙柳已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作为沙柳已看不出年轮,那么就问这一天的风和一地的黄沙吧!风和黄沙却不说话,风和黄沙恐怕也不记得这棵树的年龄了!风和黄沙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蓦然才发现这棵沙柳老了,成了仅剩两张树皮的老沙柳。
关于老沙柳的年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棵老沙柳从来也没认为自己就老了,那三根胳膊粗的椽还有正准备长椽的新枝就是明证。
我感慨了。
我拉住李树元的父亲想和老人照一张相,跟这棵老沙柳一起。李树元的父亲今年八十三岁了,老人身子骨非常硬朗,耳朵有点背,平时讲话声音特别洪亮。他害怕我们听不见他讲话,因此更显得特别精神。
李树元按动了快门,他一连照了三张。照片上,我一手抚着老沙柳粗糙的树皮,一手拉着李树元父亲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
此时,大雪正在我们身旁飘落,初冬的毛乌素沙漠有了一种暖意,它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寒冷。
在苍苍茫茫的边关塞外,我登临了白云观、镇北台、红石峡、丹霞地貌的红石山。而靖边北去,更有一个昔日曾不可一世的大夏国都,可惜岁月的风雨已剥蚀得它只剩下了残垣断壁,成了历史上的一个记忆、一个符号、一个任人评说的空城。
统万城
出了靖边县城向北,我们的车子与夕阳在毛乌素沙漠一路雁行。七月似火,沙丘与沙丘画出一道道蜿蜒流动的抛物线,远处的村落被笼在夕阳的紫烟里,眼前一片苍茫。
我与靖边的朋友李树元去看塞北一个叫统万城的大夏国都遗址。据传,公元413年,匈奴族赫连勃勃发民十万筑城为国都,取名统万城,其意统一天下,君临万邦。公元427年,魏太武帝攻破夏都城,掳获赫连氏家属、宫女及秦雍人士数万,从此城废,其遗址就孤零零地被抛弃荒野任岁月风雨剥蚀。
统万城距靖边县城五十公里,塞北的柏油路路旷人稀,我们一路风驰电掣。
跨过无定河,统万城恍如大漠中的海市蜃楼。
夕阳开始直线下沉,其形如锣,其色由白而黄继而如血。
我们是跑步登上统万城城墙的。
夕阳一下子膨大如巨型火球,在这巨大的火球接触到地平线的那刻,火球被挤成一个椭圆,继而火球被大地迅速熔化、吞没,给西天留下半天晚霞。
统万城沐浴在晚霞血色的余晖里。
大漠的风从更遥远的北方吹来。
成千上万只燕子绕城墙旋风般不停地飞。
站在城墙上,历史的回声庄严响起。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