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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如歌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 史星文 时间:2020-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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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狼
  早先我们还小,夏天的夜晚大人们只准我们在屋子和院子乘凉,多用狼吃娃的传说吓我们。 
  我小时其实没有真正见过狼,但那时我感觉狼无处不在,它好像随时影随着我们,在窥视着我们的行动,给我们使着某种障眼法或花招,我们一直警惕着,才不会上老狼狡猾的当。那时听过许多狼吃娃的故事,也曾目睹过邻村一位妇女被狼扒去了半边脸面,一位老头遭狼咬后脖子留下了一个大伤疤,那样子太吓人了。我上小学时曾学过《狼外婆》和《中山狼传》,《祝福》里祥林嫂的儿子小阿毛就是被狼叼走的,这些都增强了我对狼的痛恨与警惕。据说狼会学小孩哭,会装妇人模样,还会伪装成树桩什么的。那时天一黑我们从不到村外去玩,尤其是村子外面有壕沟,黑乎乎的,说不定那里就有狼伏着。 
  三伏天,夜里我们在院子乘凉总要关紧大门。听说狼吃娃是专拣睡在中间的先吃,于是我们谁也不敢睡在中间。这样一群孩子一起睡觉时就不停地换来换去,直至困倦而眠。第二天醒来有人竟发现自己睡在中间,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也庆幸自己没被狼吃掉。 
  那时我们经常结伴去外村看电影看戏。有一回我和伙伴们去邻村看皮影,那不紧不慢的唱腔竟将我们唱瞌睡了,待一觉醒来皮影正在拆台,我们慌忙一路往回跑。路两边是一人高的秋庄稼,而庄稼地里刷刷刷地一直尾随着一个什么东西,是狼吧,是狗吧,说不清,吓得我们只是毛发竖立,腿脚发软,惊恐中好不容易才跑回了家。但我们同学中确实有人遇见过狼,他们看见过狼发绿光的眼睛和拖着地的大尾巴。狗怕砖,狼怕圈,幸亏当时有人带了手电筒,他们打亮手电筒在空中画了几个大圆圈,果然就将狼吓跑了。 
  那时是大集体,天热时人们喜欢在村东的大场上消夏。有一天夜里人们正在酣睡,不知是谁喊了声有狼,迷糊中人们全都被惊醒,捞起身边的杈耙扫帚便应声追去,直追至村子东南方向的大水渠才将那家伙团团围住一阵乱打,忽听得是一头发情的老母猪在锐声尖叫。怎么是猪呢?看着是狼怎么是猪呢?人们怔住了,这曾在我们村留下一个笑话。 
  说人怕狼,其实狼也怕人。那时家家养猪养羊,据说狼最喜欢叼猪,猪笨嘛,狼叼猪时是叼着猪的耳朵,狼的尾巴就像鞭子一样赶着猪,而猪竟一声不吭乖乖地跟狼走了。我们邻村有一个人,炎夏晚上正在堂屋光着身子睡觉,忽听得后院里猪在哼哼,他一骨碌爬起来,捞起身边的抬水棍就追了出去。其时西天正一弯残月,一切物体都是黑黑白白影影乎乎。人看见了狼,狼也看见了人。人在情急中忘了惧怕,而狼这时却也是有了从未体验过的惧怕。狼平常都是躲在阴暗的角落,它看惯了穿戴整齐的人的模样,但却从未见过这个赤条条的手持家伙的家伙。狼在胡思乱想中被吓蒙了,便慌了神,扔下到嘴的菜蹿过村东的城壕仓皇而逃。精尻子撵狼,真是胆大的英雄壮举,留下一段佳话被家乡人传颂着。 
  后来我们终于长大了。狼都躲到山里了。屋子院子再也圈不住我们狂野的心了。于是我们和大人们一样,夜晚抱了芦席和被子去场面消夏。月亮从东山爬上来。天上是永远也数不清的星星。村子渐渐安静下来。田野散发着庄稼的清香。大人们喜欢拿一把芭蕉扇驱蚊扇凉,我们则喜欢用自己亲手做的纸扇驱蚊扇凉,我们还喜欢在扇面上用毛笔写一首诗:“扇子有风,拿在手中,有人要借,待到今冬。” 
  好个秋 
  一过了炎夏,秋天就来了。日子一天天往前赶,秋的天空就越发高远,大地就越发深沉,人是一下子觉得自己是个大写的人了。一种对秋的美的赞叹就从心底涌起,于是,那就放情地仰天长啸吧,让一腔豪情付了秋风,付了白云。 
  秋天,退去了一切浮华,退去了一切轻狂,喧嚣归于沉静,富有而又平凡,一切的一切还了生活的本来面目。秋天一如快要临产的新妇,有了人生最圣洁的光颜,有了生命最成熟的消息。在秋天的季节里,最好走出闷了你许久的屋子,到旷野里去,到农家的场院里去,你的身心融入了秋的宽阔的胸怀,心中没了块垒,有的是精神为之一振。你对了朗朗的秋的天空,情不自禁地就要高呼:“我爱秋天!”秋风把你的话送给遥远。 
  在秋的季节里,青纱帐不再疯长,那一片连一片的是大地美丽的装饰。玉米挂缨了,棒子结实了;谷子吐穗了,头低伏了;棉花显蕾了,炸得满地雪白;柿子、苹果,疏淡了的叶子再也遮不住红红的果子;沟畔渠边该是一丛丛野菊,静悄悄地,花绽得极繁。野菊,是一年里最后一拨花了。 
  秋天最快人意的是风,秋风不像春风那一种腻滑,不像夏风那一种撩人,也不像冬天的风那一种刺骨。秋天的风来得清肃,来得怡神,合着庄稼成熟和泥土的芳香吹得很高远很高远。白云悠悠地不再急驰,太阳融融地不再暴烈。秋天的月亮是一轮真正的明月,铅华洗尽,不染纤尘。月光如水,漫过田野,漫过村庄,也漫过我们头顶。秋天的雨也最可人,不需戴帽打伞,路被风吹得硬硬的,脚也不沾泥,光着头在雨中徒步,是一种洒脱,更是一种享受。秋愈来愈深的时候,大地也愈空旷了。麦苗齐簇簇的是绿的地毯,农人没来得及收回的禾秆,孤孤地成了秋风里的旗。老得不能再老的柿子树殷红的叶子飘零得没有几片了,有一两个鲜红的蛋柿在树的高枝上炫耀,雀儿一群一群地围着那美物乱飞,时不时会看见有几个猎人手持了土枪牵着细狗从土丘后闪出,“砰——”青烟淡淡,猎人同狗追着青烟狂跑,一个血淋淋的野兔子就被扔进背上的行囊里了。 
  当田里空阔的时候,农家却收获的是秋天的话题。场里是谷的堆,棉的山。树上像瀑布一样泻下的是金黄色的玉米串子。农家人的后墙吊满了柿子饼、红辣子、萝卜干。太阳扭过的时候,各家各户就飘出一缕缕炊烟,整个村庄被淡蓝色的雾裹着。尔后女人唤儿子,回来的却是自家的狗和女人的丈夫。秋天的夜晚,星稀月明,风在田野里翻滚。农家是一屋子人,电灯白花花地照着一屋子人。农家人总闲不住,边看着电视,手里却不停地剥玉米和没有炸开的棉花桃子。看秦腔的时候,免不了要评说一番,男人家一高兴就放开沙哑的嗓子吼起来,声震屋瓦,一时电视里演戏的和电视前看戏的便一片喧闹,弄得电灯直在空中晃悠。 
  好个秋天哟,感谢上苍给人间安排了这么好的季节。我歌唱生命里这秋的季节,我歌唱生命里令人神往的辉煌,辉煌属于好个秋。

编辑:慕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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