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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字巷·涝池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史星文 时间:2020-05-13



我们村子那时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树,树上顶着许多鸟巢,整个村子从外面远远望去,就是一片稠密的树林。鸟的叫声、家禽家畜的叫声,还有大人小孩嬉笑怒骂的喧闹声,都被笼在那片树林子里,嗡嗡地演奏成生活的和弦。 
  回字巷的南巷有棵大皂角树,树杈上挂着一口大铁钟。那时是生产队,一村子的人全靠那口铁钟统一行动:起床,干活,吃饭,开会,睡觉,生活整齐划一。回字巷的西南角是全村人的自然聚集地,诸如村上开会议事、闲暇谝干话都在那儿。尤其是每逢吃饭时分,大人端个大老碗,小孩端个小老碗,也都在那儿扎堆吃饭。窸窸窣窣的碗筷声,吸吸溜溜的吃饭声,夹杂了抬杠笑骂和打闹声,吃饭就演绎成了一种生活进行曲。我们那时也学习大人们的样子,端着饭碗往土堆上一蹲,听他们说古论今,漫无边际地胡吹乱谝。 
  那时在回字巷,我们可是没有一刻闲工夫,走东家,串西家,一天到晚都忙得不亦乐乎。我们对回字巷的人事沧桑太熟悉了,熟悉每家的大人和小孩,熟悉每家的狗、猫、猪、羊、鸡和兔,就连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的树也能叫出它们的名字来。那时候人们出门也放心,只在门扣上随便挂一把大铁锁。其实一把钥匙就能打开全村所有的大铁锁。于是也有人家随便在门扣上别个木棍儿,不插木棍儿随便将门闭上也没事。 
  那时家家白天照进屋的阳光特别足,夜里照进屋的月光也特别多。 
  整个白天回字巷是很热闹的。巷里也经常来些陌生人,有钉锅钉碗的,有拧绳缠筛子的,有抽签算命的,有捏面人吹糖人的,有卖针头线脑的,也有卖瓜果蔬菜的。那时我们的嘴都特别地馋,一见吹糖人的卖瓜果的来就全围了上去。那时我们都没有钱,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当然有时会得到大人们的允许从自家的罐子里拿一颗鸡蛋去换,换上糖人瓜果就特高兴,拿在手里好长时间都舍不得吃掉,但这样的好事总是不常有。有时巷里来了打爆米花的,会令全村的孩子都异常兴奋。我们纷纷回家从瓮里抓一大碗苞谷粒,一时间地上盛苞谷粒的碗就排成了一长行。每每打爆米花的机子爆响一开锅,我们的心里和脸上就乐开了花。那时还有从河北、山东一带来练气功卖大力丸的,从河南、安徽一带来变魔术耍猴遛狗的,只要那锣鼓声一响,霎时就拥来一大群人。卖大力丸的都是好气力,他们肚子上放一摞砖任由八磅大锤去砸,长矛直抵了咽喉能让矛杆挤成一张弓,但他们纹丝不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据说这都是吃了大力丸的功效,于是,那大力丸就卖得特别快。耍猴遛狗的最令孩子们高兴,那狗是小小的笨狗,但会拉车,会钻火圈;那猴子是异常精灵,会翻箱倒柜穿衣服,会翻跟斗会爬竿,但有时也偷懒,若一看见驯兽员挥鞭子,它就特敏捷地蹿到竿顶上去了。有一回,巷里来了耍魔术的,魔术师说谁若进了大木箱子就能看见北京天安门。我们都信以为真!于是有一个小伙伴就被关进了箱子里。一会儿魔术师问:看见北京天安门了吗?他在里面说:没有。一会儿再问,回答还是没有。如此十数八回地一问一答,我那小伙伴终于在箱子里面喊:看见北京天安门了。事后我们问他真看见北京天安门了,他说在箱子里憋得慌就只好说看见了。把戏把戏,都是假的。我们常常在期待中被骗,被骗后又常常充满了期待。那时,邻村有个闲汉也经常来我们回字巷。闲汉不爱劳动,以讨要为生。闲汉懒,穿的衣服补丁也多,但闲汉却出奇地爱干净,衣服袖口和裤管挽得也特别齐整讲究。每每闲汉挎了竹篮,挟了木棍,刚一出现在村口,孩子们就唤来狗让咬他。闲汉忙不迭地边退边喊:莫咬、莫咬,我给你们唱戏、唱戏。于是,我们就和大黄狗一块儿静静地听闲汉唱戏。他会唱《三滴血》和《十五贯》,还会唱《张连卖布》和《梁秋燕》。他一会儿扮男,一会儿扮女,乐得我们只是不停地拍手叫好。末了,我们就回家给闲汉取一个馍,端一碗水,然后嗷嗷地叫着一直将闲汉送出巷子。 
  回字巷的三个出口分别在东南、东北和西北方向,但都是小道,显得非常隐蔽,因此,外地来的陌生人一旦进了回字巷,一个劲地在巷子里打转子。我们就知道那人肯定是走迷了路,我们会非常热情地将他们带出巷子,还唯恐来人再犯迷糊,要拉上人家将三个方向的出口一一指给他们,让他们一定记住了。 
  回字巷的东南口有一个很大的涝池。涝池是村子的眼睛:春天春水一样亮晶晶的是村姑的明眸,冬天一结冰就是老翁戴上了水晶眼镜。 
  一开春,村里人便将涝池解冻了的水汲干,掏出黑泥去肥地,这时的涝池一下子变得空阔无比。一场春雨,回字巷里的下雨水就全涌到了涝池里。天一晴,满当当的涝池就幽深碧绿,像一团迷离的梦。垂柳将影子倒进了涝池里。岸上的行人也将影子倒进了涝池里。天上有一个明晃晃的太阳,涝池里也有一个明晃晃的太阳;天上有一个犯心思的月亮,涝池也有一个犯心思的月亮。清风忽来,平镜似的涝池便被吹起无数皱纹;白云悠悠,云巾又慢慢将波光粼粼的涝池揩成一面平镜。常有村妇在涝池岸边捶布洗衣服,棒槌起落后许久才听见回声起落。村民们在涝池汲水浇地或取水和泥盖房子。牛羊猪狗也常来涝池边试水,但它们却终于没有胆量走进去。鸡也不敢到水里去,鸭子和鹅却敢,但我们村里没有人养鸭子和鹅。 
  倒是天热的时候,涝池便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一个个都脱得赤条条的,排着队从岸边往下跳,一个个漂亮的水花便飞溅开来。我们是旱鸭子,又缺乏游泳训练,所以游的是狗刨式。那时蝉儿在高高的柳树上鸣叫,蜻蜓紧贴了水面旋飞,涝池散发着阵阵凉气。 
  夏天的夜晚,涝池成了蛙的世界。蛙声聒噪得人心烦,我们便在岸上使劲一跺脚,四周顿然归于沉寂,但我们刚一离身,身后又是一片蛙鸣。它们好像有意在嘲笑我们,淘气!我们便懒得再招理它们了,任它们聒噪去。 
  冬天来了。下雪了。雪花落进涝池悄无声息。严冬时涝池就冰封了。涝池冰封后就终于成了我们的滑冰场。 
  我始终相信涝池是有记忆的,它一直看着一村子人周而复始的生活,它将许多秘密都藏进心里,就是不说出来;不说出来,才更显得神秘,更让人对涝池充满了敬畏。


编辑:慕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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