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莹
忽大年有种不祥的预感,心口怦怦,手臂瑟瑟,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觉吧。
好像老天爷也加入了考古队伍,没多久报纸上便传来消息,在靶道末端又发现一块摩崖石刻,两方内容相互印证,名家撰文,名家书写,堪称三绝碑矣。这件事很快惊动了北京,一纸红头文件翻山越岭,命令靶场立即停止试验!焦克己那天进山打靶归来,在办公楼下拦住忽大年,像检视怪物似的,一连围着他转了两圈说:忽大厂长,你神了,神了!
其实,在停止试验的红头文件露脸之前,在秦岭深处一条荒无人烟的沟壑里,已经拥进了许许多多忙碌的人,开进了十辆坦克般的推土机,推平了三座大土包,炸碎了八块大石头,又盖起了龟样的水泥掩体,垒起了一个可住百人的土坯大院,最后扛来了一大堆形形色色的仪器,给寂静的山涧平添了一股神秘的活力。
无论如何评估,这都是长安厂长忽大年最为沉重的一次抉择!只是通向靶场的道路还没修好,轰轰的弹药冲击声就在山涧响起来,似与筑路的爆破声遥相呼应,把悠闲的鸟儿吓得总在上空盘旋,也把老林里懒惰的动物吓得无影无踪了。反正只要试验能进行,什么顾虑都不惧怕的,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体会。
终于,二代火箭弹进入了威力试验,山涧尽头竖起了三个钢筋水泥的靶标,如能顺利完成这个试验,以后就没有威胁性命的危险试验了,剩下的飞控试验就可以用沙弹来替代了,也就不用把弦绷得那么紧了。一个期盼已久的胜利,似乎可以冲散和抵消任何麻烦,就像战场上能够打胜仗,什么小小不言的毛病都可以忽略不计的!
那天,听到总指挥发出第一声指令,一个姓丁的射手站到了靶位上,底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到!靶场顿时安静下来,子鹿跑上去递了个瞄准用的橡胶垫圈,这无疑是他吸取龙江教训制作的,却惹得人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但忽大年对儿子的举动很欣慰,这子鹿的确让忽大年有点骄傲,前些天来了工农兵大学生推荐通知,俩儿子居然在工厂的选拔考试中都入围了,他晚上回到家摊开话题谁先去,俩儿子一听哭得稀里哗啦的,一个劲儿说妈妈不在了,说破天也要守在爸爸身边。忽大年感动得热泪盈眶,反复说这次不能再让了,你妈说过俩儿将来都要上大学。后来子鹿挠挠头说:那我俩抓阄吧,随手便写了两个纸团扔到饭桌上。子鱼捏住一个一打开,只见一个“上”字。其实,忽大年心里明白,两个纸团都是“上”,如今子鹿愈发地有模有样了。
这时,丁射手果断地扣动了扳机,火箭弹如火蛇突进,把方方正正的钢筋垛子击了个粉碎。焦克己乐颠颠跑近靶标,厚眼镜推到脑门,贴近破碎的靶标,头也不回对着步话机报告:漂亮,照这个劲头打下去,三个月就可以完成定型试验,肯定可以回家过元旦了。忽大年却毫不客气喊:少啰唆,第二发准备!
虎头虎脑的丁射手一摆手回答:准备完毕!待人们从靶标处散开,又一枚火箭弹迅如箭镞,飞速地冲向了水泥垛。然而,就在离靶标六十米处,优美的曲线猛地抖了一下,弹头猛栽到地下,弹进一片洼地去了。
见状,所有人都愣怔了。焦克己气得直拍大腿:咋整的,麻烦了!撒腿就往落弹处跑去。可落弹处竟然是一片泥淖,站到洼边远远瞅见乌黑的弹体,犹如天外来客,又像拱出地壳的大萝卜,赌气般插在地里。焦克己回头看看忽大年,又瞅瞅沮丧的射手说:可能制导出了问题,弹道偏离了方向,可能引信也有问题,弹头栽地都没有炸?
正说着,丁射手蹚水过去,想去抱露出地面的弹体。
忽大年气急冒火边跑边吼:小心,不敢动!
厂长过去一把推开射手,围着弹屁股左右端详没有吭声。这时,焦克己拎着防弹衣和钢盔从掩体里出来,似乎想复制厂长当年的英勇。可是,忽大年却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心口怦怦,手臂瑟瑟,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觉吧。焦克己故意打岔问:你是想请示一下上级?忽大年回头一瞥:请示个屁!现在,我就是上级!焦克己忧虑地说:这个弹不拆开,故障就找不出来,定型试验怕就打到明年春分了。这话的确让忽大年一阵犹豫,耽误了计划也是要命的,可他最后挠挠红疤说:拉上警戒,明天再说!
傍晚时分,雪上加霜,山坳修路的生产队竟然也传来了事故快报,忽大年手攥帽子都快捏出水了,他根本没心思听取情况,只叫驻守厂区的黄老虎赶紧过去看看,就地做个了断处理。然而半晚钟声刚落,人们刚钻进靶场招待所的被窝,猛听到窗外一声轰响,声浪狠狠地撞到窗玻璃上,发出了咔啦咔啦的撕裂声,随后寂静便吞噬了旷野,静得都有点恐怖了。刚过一小会儿,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由远及近,一个卫兵猛敲开忽大年房门,大喊:故障弹炸了!天亮以后,人们围着那个炸成锥形的大土坑,倒吸了一口气,好险啊。
丁射手跑过去一看,惊得舌头都抽不回去了,如果昨天贸然拆解,一定成为弹上之鬼了。
焦克己这时拉住丁射手说:你以后应该管忽厂长叫干爹了。大家矜持地笑了,可忽大年却没有一丝笑容……
(未完待续)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