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闫敏
在儿时的记忆中，每年只要我和父亲一放暑假，母亲就会抽出时间带着我和弟弟去看望外婆。
外婆家距离我家四十多里路，母亲把家里一切安排妥当，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予父亲后，骑上自行车，前大梁上带着弟弟，后座上带着我，我们仨都穿上新衣服，梳着跟平时不一样的发型，车把手两边挂满了给外婆准备的礼物，大多都是些奶粉、糕点、罐头、饼干之类，在自行车吱扭声中我们出发了。遇到上坡我们下车推着走，遇到下坡，清风拂面，母亲后背的的确良衬衣被风吹得鼓鼓的，也许母亲是将要见到她的母亲，内心的喜悦这时已无法掩饰，一向严肃的她居然哼起了歌，我也双手抓紧后座，扬起小辫儿，侧着耳朵分享母亲的快乐。
车子一拐进外婆家的村子，阡陌纵横，每条路两旁都是挤挤挨挨的花椒树，叶子密密匝匝替我们遮住了火辣的太阳，微风吹拂下，将红未红的花椒果若隐若现，淡淡的麻香沁入鼻腔，使本已迷糊的我兴奋起来，“对了！就是这个味儿，外婆家的味儿。”母亲笑着，“对！今年椒成了！”
快到外婆家的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五颜六色穿着鲜艳的大小媳妇们坐在花椒树下，阵阵笑声不时传来。这时候母亲蹬得最卖力，看出来她的心情跟我一样，恨不得一下子扑进外婆怀里。我们继续靠近，那群人开始纷纷站起身向我们张望着，辨识着。“那是二舅母、那是小芳姐、那是外婆……我看见了！看见了！”弟弟在前面兴奋起来。车子靠近，她们围上来。“嗷呦，看了半天就说是谁呢！是这娘仨么！快回！快回！热得哟，走这么远的路，娃怕渴得很了，屋里有西瓜。”“你们几时走的？”“两个娃娃都长高了……”舅妈们簇拥着。外婆不说话右手拉着我，左手摸着弟弟的头，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母亲，只是个呵呵、呵呵，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快回，快回。”
外婆家的院子坐北朝南，阳光充足，院子两棵花椒树上，绿叶已无法掩盖火红的花椒果。推开大门麻香扑鼻，母亲和外婆寒暄着，“今年椒结得好，啥价格？”“嗷呦，那能卖个好价钱么……”
屋子里的条桌上阴干的花椒叶，脆生生的绿，母亲一边用手扒拉着，一边问外婆晒的花椒叶怎么这么绿，外婆边给我和弟弟取碗倒水，边回复着：“这是阴干的，晒干就没颜色了，卷的馍不好看，吃起来也不香，这些都是我给你准备的。”一口水下肚，弟弟咂巴着嘴说：“妈妈，外婆家水是麻的。”一屋子人笑起来，说弟弟是心理作用。
到外婆家第一顿饭肯定是外婆最拿手的臊子面了，一锅油汪汪的臊子汤做好，外婆切一点鲜花椒叶，用大铁勺一搅，油汪辣子红，再漂点花椒叶的绿，配上筋道的面条，嘬一口，又麻又辣，再夹一口韭菜，那味道至今无法忘怀。
摘花椒是个危险活，手臂上挎着篮子，一手抓住树枝，一手摘。以前都是老品种，花椒树刺很多，摘着摘着总会你“哎呦”一声，她“哎呦”一声。不用问，定是被刺扎到了。我从小胆小，怕疼，从不敢亲自上手。是表哥告诉我，花椒是天然的麻药，即便被扎了，也感觉不到疼。我怀着试试的心态，果然被扎了没有想象的那么疼，从此我信表哥说的是真的。
摘下的花椒我们会倒在蛇皮袋上，用手铺平，放在太阳下暴晒。这时候你会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花椒开口声。这时候表妹会给我出谜语：“红娃抱黑娃，红娃笑得张开口，黑娃摔得咣当响。你猜猜是什么？”“什么又是红娃又是黑娃。哦！这也太简单了吧！这不花椒嘛！”满屋子人又哈哈哈笑起来。
七夕节，我们老家传统习俗是蒸面人。四舅母在我记忆中手最巧，她蒸的面人惟妙惟肖，有男孩有女孩。黑黑的眼睛是花椒子，红红的嘴巴是花椒壳。我们孩子们捧着心仪的面人，即便流着口水，也舍不得下口。
时间往往是无情的，外婆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昨天母亲视频说，她前几天去了趟舅舅家，我问母亲那些花椒树还在吗，母亲也仿佛陷入了回忆，沉默良久告诉我，还有，只不过现在都是新品种了，刺少了，花椒颗粒更大了……
编辑：晓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