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帕特里夏·伊萨克斯·雷希尼奥 著 武晓宇 胡宗锋 译
重返西安后，我的目的之一就是找到胡佛，他是明尼苏达州作家比尔·霍尔姆的学生和朋友，比尔将他写进了《归乡喜若狂》中。在我离开明尼苏达州之前，比尔与我谈到过。
他说：“我很高兴你要去，你可以写一本如果我决定去了一定会写的书。”
我可能不能满足比尔的要求，但我答应要做好笔记并拜访胡佛。
我问了一位英文系的老前辈，他问了一个朋友的朋友。有一天我的电话响了，是胡佛打来的。
我坐公交车去了西北大学，和我多年前去过的那个空荡荡的地理系在同一个地方。如今胡佛是那里外语学院的院长。我们在学院的西门见面。我只需要站在那里，胡佛便能很容易地认出我这个高大的外国女人。他是一个精致的男人，眼睛深陷，长发蓬松如丝，穿着铁锈红运动外套，一件杏色衬衫，戴着一条丝质印花领带。他在抽烟。
“餐厅就在那边，”他说着，用手中的香烟做了个手势，然后又把它塞回嘴里吸了一口。
“我的老朋友比尔还好吗？”胡佛问。
我回答：“他身体有些问题，但现在很好，几年前他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但我认为他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就是这里了！”胡佛指着餐厅的门高声地说，他香烟上的烟灰离我的鼻子只差几英寸。“嘿！”
他在人行道上用中文和几个男人聊天。然后转向我。
“这都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的。”
“他们和你一样是西北大学的教职人员吗？”我问。
“不，我们一起上的大学，但他们现在都是商人，大部分英语都忘了。”他笑着回答，“你可能没法和他们聊太多，但人多了意味着可以点更多的菜!”
我们走进餐厅，胡佛在前台的烟灰缸里把烟灭了。他要了一个包间，这在中国餐馆里很常见。一坐下，他和他的伙伴们就又点上了烟。包间里很快就烟雾弥漫了。他递给我香烟，我拒绝了。我已戒掉了这个习惯，不想再染上了。
女服务员倒了茶，端来了几杯啤酒，紧接着就上了第一批凉菜：调有辣椒和醋的面皮，辣椒更多、拌着葱花的凉粉，芝麻酱拌黄瓜，烟熏豆丝。
我往后坐了一会儿，胡佛向朋友们介绍我。
他说：“和陕西一样，明尼苏达州也以出色的作家多而闻名。”
我的地理学家心态把各种行为和态度归因于周围的环境。陕西和明尼苏达州都位于大陆中心地带，拥有大片地势平坦的无林区。生活在大平原上的人，远离第五大道的时尚或紫禁城的辉煌，不得不深入挖掘新奇和美丽。也许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里，人们会蜷缩在椅子上看书，或弯腰伏在电脑或笔记本前，陶冶成为作家的情操。比尔·霍尔姆经常提到“草原之眼”，指的是一个人在绵延数里的草原、玉米和大豆的海洋中寻找灵感。没有树木遮挡视野，没有露珠反射天空，没有陡峭的山脉激发好奇，如何才能发现美呢？
胡佛经常换话题。他是一个很有黑色幽默感的反偶像崇拜者，他开玩笑说自己因为激怒老板而被停职。
他说：“他们可以把我送到农村去，但我不在乎。我在农村长大，啥都会干。不过没有多久，我又有了工作，就是不会被永远解雇的那种。”
谈话不时地停顿一下，以便胡佛翻译或接听电话，他的电话每隔几分钟就会响一次。
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服务员端来了丰盛的主菜——油大可口的面条和一道我立刻称之为“陕西肉夹馍”的当地风味：切开的馒头里夹剁碎的肉和辣椒。当我的嘴还在发烫时，服务员端来了一大锅鱼头，这是餐厅的招牌菜。菜很可口，但是不容易吃。我用筷子小心地夹着小块鱼肉，同时还要避开鱼眼和鱼脑。
女服务员二十分钟后回来了，迅速把鱼锅中剩下的汤端走了。不到五分钟，她端着同样的锅又回来了。这一次，在火辣的酱汁里翻滚的是两英寸宽、有嚼劲的面。我忍不住尝了一口，味道好极了。
“你不喜欢鱼头吗？”他问道。
我回答说：“对不起，胡佛，我不太挑剔，但我不喜欢头、脚，以及任何活着的东西。”
“我是陕西人。”他说，“我也不喜欢吃鱼，我更喜欢吃肉。”我们开怀大笑，我讲了两个乔治·沃克·布什的玩笑，我们成了朋友。
虽然我更想在饭后走走，但饭后胡佛坚持给我叫了辆出租车。
美食在中国文化中一直很重要，在新的世纪里，人们在弥补失去的时光。美食无处不在，食客津津有味。
在西安期间，以前的学生请我去高级餐厅吃饭，在那里，苗条的身着丝质衣服的女服务员把我们安排在豪华的包间里，餐盘上点缀着兰花，但菜肴往往是精细胜过口味。特点是没有米饭，多山珍海味，有鲜虾、竹笋、小鹌鹑和薄丝一样的黄瓜。
奇怪的是，我唯一的食物中毒就发生在这些高级餐厅用餐之后。冷藏技术对中国来说是新事物。我推测一些餐厅老板认为，只要食物在冰箱里，就永远不会变坏。几百年来，街头摊贩一直在没有冷藏技术的情况下做饭，他们似乎知道保持食物安全的诀窍。大多数街头小吃都是在高温下烹制并立即上桌的，所以我吃时并不担心。
在西安，我感受到了中国人的充沛精力和勤劳精神。在这个地方，人们似乎无拘无束。走在西安的美食街上，就像走在一个大杂烩博物馆里。一个厨师在玻璃窗后拉面，助手在木案板上切肥肉。隔壁的人行道上，热腾腾的饺子在一个55加仑的大桶表面翻滚着。再往前十英尺，留着朋克发型的年轻人在网吧玩游戏直到深夜。门口的牌子上是计算机处理器的速度广告。穿着传统棉袄的妇女从阴影中走出来，掀开篮子盖，露出的是四只蠕动的小狗。
我在这个破旧的地方吃我最喜欢的饭。当地的风味完全吻合陕西人特别务实的特色：多肉、辛辣、实在、朴素。
编辑：晓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