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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乡,山里有座老龙窑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闫曙 时间:2021-01-15

“西乡县手工石质粗瓷制作技艺于二零一六年获第五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得知这一消息时,我刚进入县文旅局工作。虽说这些年对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性多少了解一些,但是听到“手工粗瓷制作技艺”这一词还真是一头雾水。

“家里有泡酸菜的老式粗瓷坛么?说简单点,就是选择本地的石料在火窑烧制酸菜坛的过程。据说,这门烧制手艺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同事的解释很通俗。我却想:能录入省级非物质遗产名录,一定有名堂,不可小觑的!

直到近年,因县志补遗,查访西乡仅存的一座已有三百多年历史的古龙窑,我才来到位于堰口镇的西河村,了解了“手工粗瓷制作”这门特殊的手工技艺。

(一)

烧制陶瓷,离不开窑。以前在农村见过砖窑,瓷窑还真少见。西乡县志记载“我国烧制陶器的历史约有1万年之久,而西乡县李家村文化遗址出土的陶罐、陶鼎陶碗陶盂和何家湾出土的彩陶几何壶等,证明本县先民早在7000年前即从事土陶生产。清同治元年(1862),四川大竹县谢金周兄弟四人来本县西河湾烧制缸、盆、碗盘,后迁入白勉峡十字路,光绪十年(1884)又迁址马家窑,民国20-35年(1931-1946),十字路村、元坝村、西河三处发展到13窑,大部分维持到解放以后。西乡县堰口镇西河村三组的西河陶瓷厂,现存三百多年的古龙窑一座。原西乡县白勉峡乡十字路村,马家窑和堰口镇元坝村的土窑均已失传。”仅存的古龙窑,该是多稀罕的宝贝啊。

这天,我们专程去拜访“手工粗瓷制作技艺”的传承人——西河陶瓷厂厂长,徐孝全。六十多岁的徐厂长中等个子,偏瘦,见人笑眯眯的,很健谈。得知我们的来历,二说不说,带我们参观了传说中的龙窑。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座古龙窑。”徐厂长带我们走上一个斜坡指着一个大土堆说。“龙窑,是旧时窑炉的一种形式。呈长条形,依坡所建,与地平线构成10-20度角,由上而下,如龙似蛇,斜卧似龙而得名。龙窑分窑头、窑室、窑尾。窑头设火膛,窑尾设挡火墙,墙底部有通烟孔,墙后设烟囱。”我仔细辨认着,努力将眼见与书中的知识结合起来。若不是窑头下依稀可辨的古青砖,以及周围散见的碎瓷片,还真难发现眼前这个已长满杂草的大斜坡竟然就是一座古龙窑。反而,旁边的一座长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一座三十来米长的龙窑。我们所站的地方正是位于最高处的窑尾。小心翼翼地踩着窑边二十几级土台阶走到窑头,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上散放着一堆堆的木柴。蹲在窑头前,目光穿过龙窑低矮的拱顶,能望见窑尾处的烟囱。绕龙窑转了一圈,我发现这座龙窑一共有十节,窑头的一节最小,中部稍大。每间窑室右侧有一个窑门,侧上部还有两个孔,大点儿的投柴用,小点的是观察孔。远望真像一条头朝下,尾朝上斜趴着的土龙。

“这座十室龙窑有四十多年了,八十年代初父亲带我们改建的。”徐厂长指着龙窑介绍,说着,领我们走进龙窑中部最宽的一间窑室。我弯着腰,几乎是半爬着进了大约只有七八十公分高的窑门。几秒种后,眼睛适应了窑内的昏暗。这件窑室不足一米五高,三米多宽,靠窑头的挡墙下方是一排火眼,联通前一间窑室,靠窑尾处一共设有三层平台,瓷坯就码放在这里。“工人们采取叠放的形式将瓷坯码放稳妥。烧制时,将所有窑门封闭,先烧窑头,利用斜坡高度差,火焰自然上升的原理,自窑头至窑尾依次投柴,大约烧制50-60小时才能出窑。”徐厂长一边讲解一边演示,我半蹲在仅有半米宽的过道里,几分钟后便感到腰脖酸困,真不敢想象,徐厂长和工人们是如何完成装窑和出窑这些繁重的体力活的。不,确切的讲,是技术活。

 (二)

“据说,咱全汉中就这座龙窑保存下来了,您的手艺也收录进省级非遗项目了。徐厂长,您真了不起!”听到我的赞叹,徐厂长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自豪,告诉我们:他们家的手艺是自清朝时期祖传的。祖父徐昌舟、父亲徐大明,都是远近闻名的烧窑大师傅。解放前,因为手艺好,祖父被请去给当地一位姓周的窑老板做工,烧制的土瓷碗盘,除了本地用,工人们还一担一担挑到周边县市卖,石泉、汉阴、安康等地都有人光顾。

“建国初期,县上建了陶瓷厂,父亲又招进厂当了工人。西河陶瓷厂就是当时红极一时的县陶瓷厂分厂三车间。那时候,这里有四十多个工人,一年烧四窑,一窑能出成品一千多件,一两万的纯利润呢,可了不起了!”徐厂长提起过去,神采飞扬,“到了六十年代中期,陶瓷厂除了烧土瓷碗盘,还生产耐火材料,供应周边县钢铁厂。但还是因为连年亏损,大部分工人被遣散回家。父亲回来一边务农,一边继续干老本行,沿用老一辈传下来的手艺烧制粗瓷酸菜坛。这些年来,我们烧的酸菜坛不愁卖,因为坛子质量好,一遇到天气变化,坛壁扯气冒泡坛盖咕噜咕噜响,山里人都说它是不说话的天气预报员哩!”

说着,徐厂长拎起院子里的一个瓷坛,食指叩击坛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试了试,坛子不仅大而且很重,双臂使劲都抬不起来,顺手捡起旁边散落的几个小瓷壶。嗬,也有些重量呢,比起我们之前用过的细瓷壶,可算得上是重量级的了。阳光下,小瓷壶鼓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披一身褐色的彩釉礼服熠熠闪光,笨拙可爱还略显神气。“这瓷坛材料也很独特吧。”“嘿,你不知道,这材料确实好,是开采当地的瓷土石料和一般的高岭土混合而成的。”徐厂长见我咨询,毫不隐瞒地介绍起来:从选择原料、制作瓷坯、烧制釉料,到怎样区分粗细瓷、怎样鉴定瓷器的优劣,不管我们能否听懂,都一一道来,如数家珍。那浓郁的方言如同满院子的瓷坛瓷碗,散发着浑厚、古拙的质朴之美,与西河村的古窑融为一体。

正说得带劲,院子里又进来一批参观者。徐厂长一起招呼着,带着大家走进拉坯作坊。一位工人正在制作瓷坯,只见他捧起一块揉好的黏土放在坯槽上,随着拉坯机的旋转,黏土在工人手中不断变化着形状,不一会儿,一个中型瓷坛坯就成型了。我转过身,望着作坊里码成堆的大大小小的瓷坛坯,心想:要不了多久,这些瓷坯就会在龙窑经过几天几夜烧制,变为山里人离不开的家用器皿。突然感到,这石质粗坛的烧制过程不就像徐厂长么:择一事终一生,因为坚守和坚持,在经历了生存、生活这一窑烈火的淬炼洗礼之后,他和他祖传的手艺终从“泥坯”蜕变为了“瓷器”!

 (三)

吃过午饭,徐厂长说带我们去打磨石粉的水碓房去看看。老远,就听到哗哗的流水声,隐约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我加快步伐,眼前突然一亮,一种从未见过的场景映入眼帘。

眼前是两个老式水轮机,在村道旁的溪流冲击下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下方是一间低矮的碓房,敲击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我循声走进碓房,只见几根木杵七上八下,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击打着身下石臼里的石粉。

“这就是水碓,又称水磨,旧时的农用器具,一种借水力舂米、捣石的工具。”徐厂长的介绍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心。沿着水碓房边的小路,我上上下下来回转了几次,终于弄清楚了水碓工作的原理。原来,水碓的动力机械就是大水轮。这两个直径约有两米的大水轮的横轴上,嵌着几根彼此错开的拨板,水轮转动,拨板压住固定在碓房顶的碓干头,伸向碓房的碓干尾端就翘起来。拨板转过,碓干头扬起,尾端落下,连在碓干尾的木杵就如同一个沉重的榔头咚的一声落在石臼里。就这样,水轮不断转动,碓干带动木杵一起一落有节奏地捣石。

我眼前的这个水碓房有两组呈L形的四连碓,每组各有四个木杵。远看,犹如一群信男善女不停地叩首作揖,此起彼伏;近观,宛若四位巨人在同时挥动大榔头,场景好不热闹。再靠近一点仔细瞧,这些木杵的底部包了一层厚厚的金属,我估计至少应该是厚铁板吧,否则怎会有那么大的力道呢。

从水碓房退出来,伫立在不停旋转的水轮前,耳边传来“咿呀,咚!咿呀,咚!”的声响,在溪流的伴奏下,组成一曲节奏分明的山村交响曲,使静谧的村庄充满活力。这千百年来流传下的古老机械加工方法,凝结了大自然的力量和先人的智慧,着实让人震撼,让人惊叹啊。

再往前走两步,一座废弃的水碓房里赫然站着一台电力粉粹机。“老水碓已经跟不上石粉供应速度了。现在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嘛,这台粉粹机是我前些年购置的。”耳边传来徐厂长的解说,我的目光却在废弃的水碓房里寻找着。房后四个已彻底退役的大水轮一字排开,小溪在茂密的灌木草中打着旋儿,穿过已爬满绿苔的轮轴,继续蜿蜒前行。它们,是否还会忆起当年激流飞扬的岁月?

几十年前乃至百年前,因为龙窑的存在,这一带曾经出现过商贾云集、繁荣兴旺的景象。这里肯定还有过更多的水碓,周而复始,日夜不停地与溪流对唱。“水流自高注下,势愈奔激。居民以运轮舂,碓声如桔槔,数十边位,原田幽谷为震。”古人描写的场景,不就是百年前的此地么。如今,随着电力事业的发展,水碓的功能已被粉粹机代替,祖辈们视为神器的水碓,被现代人弃若敝帚,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华,这仅剩的一座水碓房竟成了一处别致的田园风光,让人流连忘返。

(四)

离开西河陶瓷厂,我的眼前晃动着龙窑的影子,耳畔回响着水碓的敲击声。几百年前,由于这里山高林密,溪涧纵横,石质特殊,造就了“石质粗瓷手工技艺”。时光飞逝,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西河陶瓷厂,不仅仅是徐厂长赖以生存的场所,更成为他乃至全村人的骄傲。

对于来到西河陶瓷厂,参观并了解手工粗瓷技艺的人来说,能从老龙窑里看到一段燃烧在岁月中的辉煌历史,能从古老的水碓房里听到来自原始乡村的田园之歌,能从质朴的粗瓷制品中品味到一缕抱朴归真的古拙之美。这,或许就是“石质粗瓷手工技艺”能录入非遗名录的一个重要意义吧。

“我现在正在改良技术。来这里参观的人都给我了很好的建议,将来我要扩大我的瓷品种类,烧制出一些更精美的粗瓷器,使其品质变优,‘卖相’变好,还能摆放到桌面上供大家欣赏把玩。到时候,再请你们来!”想起告别时徐厂长的话,我的嘴角溢满期待的笑容。


编辑:唐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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