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红孩
北国的草色和南国的草色到底是不同的,毕竟到了秋天。多年前,读过老舍先生的《北京的秋天》,很是感慨。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旧北京——也就是称作北平的那个地方,但仅凭先生一句“秋天一定要住在北平!”便足以让我深爱这个城市。
小的时候,我很向往北京。在北京郊区,不管是昌平、平谷、大兴,还是通州、房山,人们都习惯把二环以内,也就是朝阳门、东直门、西直门、前门环绕的地方才叫做北京。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爸爸带我坐火车,即从东郊双桥火车站到北京站,再坐公交车到白塔寺,那可是一次真正的北京之行。路上如果遇到熟人,倘有人问,爷俩儿这是上哪儿呀,我就会一脸得意地告诉他:去北京!
北京的地理坐标有很多,当然最著名的莫过于紫禁城,而于我记忆最深的则是那犹如网状的大小胡同和镶嵌其中的四合院。尽管我爷爷一直住在西城区白塔寺下边的大茶叶胡同29号的四合院里,可我一天也没在他家里住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四合院里住着的都是老住户,很少有外边的人出入,即使有卖菜的卖糖葫芦的,也都是在大门外的胡同里吆喝。
前几天,看一视频,据姜文说他在拍一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电影时,布景曾经刻意安排一些群众演员聚在胡同里,而且胡同里到处是垃圾,结果被姜文制止了。姜文说,他的记忆中,那个年代胡同里很干净,一个是居民家里没那么多垃圾可倒,再者,即使有垃圾也是很规矩地倒在垃圾桶里。所以,他在拍胡同时,选择的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镜头。这一点,我很有同感。至今回忆我到过的大茶叶胡同的前后街,路边除了滋生出来的几株小草,是什么杂物也没有的。
胡同里路边的小草,大都没什么名字,我觉得跟乡村里常见的鸡爪子草、狗尾巴草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高就是了。上学时读鲁迅先生的《野草》,就幻想着先生所写的野草也应该包括我们北京郊区的野草吧。想到此,就觉得鲁迅的名字从此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我似乎就是乡间的一棵小草,但不能算是野草,这认识是我在听了歌曲《小草》之后感悟的。乡间的小草属于野草,野草是自然生长的,它没有人工栽培过,也没有人工护理过,而我们这些红领巾,则是被父母老师培养和浇灌的,具有极强烈的人工培育的味道。多年后,当有人提出要给孩子减负,着重培养孩子的天性,我就觉得这话不大成立。试想,现在哪个孩子是自然成长的呢?
草是有颜色的。有人喜欢小草春天时的碧绿,也有人喜欢秋天时的灰黄。我喜欢连片的草色,不管是碧绿还是灰黄。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草是天然为牛羊准备的,特别是在草原游牧地区。即使在我少年成长的郊区农场,每到夏秋季节,也有无数的人背筐推车,挥舞着镰刀,在周围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收割着青草,然后送到附近的牛场去做青饲料,便宜的时候,一斤只能卖二三分钱,等我长大些,再卖的时候,也才涨到8分钱。然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几分钱,在那个贫穷的岁月里却给了我这个懵懂少年最大的满足和希望,它不仅让我交了学费,还可以到邮局报刊亭买许多文学报刊。
几年前,我在上班路上看到几个园林工人,他们用镰刀疯狂地把河坡上的野草和牵牛花割掉,我就质问他们,那草和花长得多好呀,既不用你们浇水,也不用你们剪枝,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它们自成风景,你们何必要难为它们呢?一个工人说,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上头说怎么弄就怎么弄,据说割完后这里要铺草坪,便于管理。我一听笑了,说,
本来大自然替我们管理了,因为人为的因
素,结果使本该属于自然的改成人工的了。这时,有个上岁数的老人悄悄凑近我说,铺草坪有钱挣!说完,他会心地对我一笑,还用几个手指向我捻了一下,走远了。
对美化环境,我并不反对铺草坪、栽种各种绿植花卉,可我内心觉得,对于那些野生的路边小花小草还是尽可能地手下留情为好。国庆过后,有朋友电话约我到紫竹院公园去看粉黛乱子草,说那大片的乱子草灰黄中弥漫着北京最美的秋天颜色。我说,北京秋天最美的选择不是到香山看红叶吗?朋友道,你难道没去过香山吗?要真的看红叶,得等到10月底,现在跟我去看乱子草吧。
放下电话,我暗自思忖,现在的人真是奇了怪了。原来,到了秋天,人们都喜欢去看菊花去欣赏红叶,如今倒流行起去看草。草我见过多种,远到内蒙古呼伦贝尔、新疆那拉提、青海青海湖,近些也曾到过塞罕坝——尤其对木兰围场那边特有的干枝梅情有独钟。至今,我的家里还有一束,那是十几年前采撷的。干枝梅听起来像花,实际就是一种草。如果有可能,我非常希望能把干枝梅移植到北京来。粉黛乱子草,花名听起来很唬人,上网一查,还有别名毛芒乱子草,产于南美洲,以前在南方种植,近几年才在北京地区引进。百度又查看了其图片,确有粉黛之相:当一位妙龄少女置身其中,真的能叫人物我两忘的。看到此,我忽然觉得看景不如听景,假如我和朋友真的走进那粉黛相的乱子草中,其之前留给我的美好想象说不定就没了,既然如此,就在这电脑前定睛遥看吧。
编辑: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