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深切怀念刘文西老师

刘老，你不是一直向大家保证你要活120岁么，怎么这么突然就走了！

说起刘老师，我们认识已经36年了。1983年，我20岁，策划了一场迎“五四”青年节的“五四墨林笔会”，拟邀请刘文西、方济众、刘自犊等书画界名家参加。于是有一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很胆怯地敲开了刘文西老师的家门，当时我说：“刘老师，我是陕西师范大学数学系大二的一名学生，自小喜欢画画，很崇拜您。”于是刘老师就叫我进了他家，自己却一声不吭地又趴在画案上画起画来。我就一声不响地站在一边看着。过了很长时间，刘老师说话了。他说：“画人物画五官很要紧，尤其是眼睛和嘴，是刻画人物表情和性格的关键。画眼睛的眸子一定要黑，尽量用焦墨。眼角也很重要，画不好，就很容易失败。现在很多人画不好眼角，就很影响人物画的传神。顾恺之讲：传神写照，正在阿睹中。”什么是“阿睹”，我当时真的还不懂。刘老师见我没有回应，接着又说：“阿睹，指的就是眼睛。”我顺声“嗯”了一声还是不敢说话。等画完了眼睛，他继续画嘴巴，说：“画嘴巴，嘴角很重要，起笔收笔处一定要注意，收笔的时候，笔要微微往上翘一点，这样，嘴的神态一下子就出来了。”我听着，只能回应“嗯”，还是不敢说话。就这样竟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临走时我说明了来意，刘老师说：“活动我就不参加了，会后，我会给你们陕西师范大学画一幅画的。”后来刘老师还真的给我们学校画了一幅——如今收藏于陕西师范大学博物馆的那幅鹰，就是刘老师给画的。

1993年，我考入西安美术学院，成为国画系山水画专业的一名硕士研究生，跟刘老师接触的机会更多了。有一次，我们研究生举办迎新晚会，决定邀请刘文西老师给我们讲讲话。刘老师欣然答应，并准时参加了晚会。那天，刘老师在讲话时不仅鼓励大家多画画，还鼓励大家多发表作品。他说：“画一张画，就尽可能要把它发表出去；画两张，就发表两张。这样，社会上总能看到你的画，还感觉你很勤奋。你说你画得好，画一张，就压到箱子底下，从来不叫人看，那社会上谁也不知道你画得好。就像跳舞的，要敢上舞台。一个人，即便他的舞跳得不是很好，可他老在舞台上跳，那社会上的人们都知道他是个跳舞的……”刘老师讲话完了并没有走，而是和我们研究生们一起跳舞跳到快午夜一点。那次给我的印象是，刘老师对学生真好！

只要是专业上的事，刘老师都非常关心，我们经常看到他来教室查看学生们是否在认真画画。有一次，我和同门师兄徐步在教室办了一个写生作品展，没想到，刘老师竟然主动来看我们的展览了！我和徐步当然是异常兴奋，陪着刘老师看画。刘老师看展非常认真，一幅一幅看，一幅一幅给我们谈他的意见，好的他就说好，有问题的他就直接指出问题所在，使我们受益匪浅，泽被终生。临走时他说：“我一般看展览都是一扫而过，很快就走了。你看，我看你们的展览花了一个多小时，这说明你们的展览不错，有吸引我的地方。”走到展厅门口，更令我们惊喜的事发生了：刘老师主动要给我们题字！刘老师让我们将一张四尺宣纸对裁成两个斗方，说要给我们俩一人写一幅字。这当然是求之不得了！于是我们俩急忙镇纸添墨。第一张，是写给我的：“用自己的思维、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生活，描写生活。”这幅字，我装裱后一直挂在我的画室，这应该是刘老师在艺术上对我最直接、最真切的教导，我将永生难忘。

除了对画画的执著和卓越成就外，我认识的刘老师还是一个极富生活情趣的人。1999年，西安美术学院举办建校五十周年庆典，总活动后各院系都在组织自己的校友联谊聚会。国画系选择在朱雀门里省建行宾馆的多功能厅举行歌舞晚会，刘文西老师一再给国画系领导叮嘱他要参加，可是当时由于有另一场活动提前邀请了刘老师，我们的晚会已经到夜半12点了，还没见刘老师到场。于是系主任姜怡翔和书记刘永杰商量，决定12点准时结束。没想到系主任宣布结束还不到一分钟，大家刚准备退场，刘老师就闪到了门口。见大家是准备结束的态势，刘老师挥了挥手高声说道：“不许离场！我们要拿出画画的激情，好好跳舞！”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接下来，又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凌晨3点多才结束。刘老师是又唱歌、跳舞，又满足大家的要求写字画画。记得当时来自青岛的一个校友，利用他的册页既得了题字又得了画，惹得大家好生羡慕。

继蒋兆和、叶浅予之后，黄胄、方增先、刘文西、杨之光是20世纪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时期人物画四大家。其中，以作品数量之多和风格的独特性来讲，黄胄、刘文西尤为突出。黄胄是在继承赵望云的人物画画法的基础上，结合写生，形成了他烂漫潇洒又极具民族风情的绘画风格；刘文西则在中西结合的基础上，发挥了徐悲鸿、蒋兆和的写实作风，又通过大量写生，最终形成他极具陕北特色，又具有革命的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个人绘画风格。若以“拙”“重”“厚”之笔墨价值观取之，则刘文西毫无疑问是四大家中的魁首。刘老师在其一生的艺术实践中，重笔墨、严造型、讲生活、爱人民，影响所及大江南北几代人的学画过程。在其耄耋之年，以他为旗帜的“黄土画派”逐渐成为画坛共识。相信刘文西以及“黄土画派”会成为20至21世纪中国美术史上的重要篇章，刘老师也会因为他的作品和“黄土画派”而永垂不朽！

（作者系陕西中国画学会学术委员会委员，陕西省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陕西师范大学书法文化研究院副院长）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