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边行

文/高松柏

幢幢现代楼房矗立河岸俯视江水对峙群山，排排时髦灯柱站立道旁昂首挺胸傲视苍穹，片片河岸工程摆开架势气度不凡，条条马路明洁如洗一泻千里，显出城市的志向与追求。而古旧的青瓦小房那种清雅自信之态又悄然点缀出城市的别种情趣——在炮台山、老熊岩、莲花山这些亘古巨人般矗立于天地之间的大山的怀抱中，马边正在从昨天走进现代，走向明天。
　　一座钢架桥将县城的南北——河的两岸——连接起来。自行车、摩托车、人力三轮车和彝汉苗回几个民族的男女们从桥上穿行时，因跨度挺大的钢桥横空架设而没有桥礅，便不停地摇晃闪动，远远望去人车有如在一个空中舞台上表演，让人赏心悦目。
　　赶集日，在钢桥周边，你还可以看见人们——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挺现代的汉族男人，与那些身着披毡头缠篷带有着黝黑面孔憨直眼神让人想起某些传说中的古代武士的彝族男子并肩而行：那些穿高跟鞋高底鞋戴耳环文了眉的挺时髦的汉族女子，与那些身着红绿绣花图案衣裙、头顶复杂考究的绣花头饰的彝族阿咪子（妇女）接踵而过；那些众多的平平凡凡的汉族男女老少、彝族莫苏（老头子）、阿依（小孩），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人们——混杂着游弋于桥上、河边、集市，或于集市买卖茶叶竹笋百货，或于河边甚或桥上观赏流动的江水、浮亭、垂钓的老者、撒网的小舟、架空的钢桥，或远眺大山顶上白色的雪峰，山腰游动如云的羊群，从而把人们自身也纳入到一幅人与自然的奇妙和谐的风景画中。
　　在县城住了两天，我才吃惊地发现几棵黄桷树，如几把绿色巨伞罩在河的南岸，当地人说它们最少有七八百年树龄，然而它们仍然青枝绿叶生气勃勃，呈述着生命的奇妙。
　　站在黄桷树前，仰望巍巍群山，我蓦地觉得我这个六十三岁的老莫苏无权言老，充其量只能算个阿依，那点曾有过的“老”的自居或自卑荡然无存。一种山与树的伟大悠远的感召所赐予的自信，重新将我武装起来，在严酷的人生跋涉中，向前走去……
　　深夜，阵阵猪的惨叫声击碎夜的宁静，不禁让人想到这儿仍沿袭着一种古老的宰杀习俗，由杀猪人将屠刀捅进猪的脖子……
　　黄昏，几头老黄牛在彝民牵赶下，大摇大摆地走过大街，就有朋友告诉我，那是弄去杀的。我一惊，想那老牛正在走完生命最后的路程，居然还迈着方步不知大祸临头。不过我想它们临终前，肯定不会像猪那么痛哭流涕地嚎叫，而是咬紧牙关不呻不吟像英雄般死去的……
　　我眷恋马边的山水、钢桥、黄桷树，眷恋着那一尘不染、让人们想要倒地打个滚儿的大街小巷，眷恋那些漂亮的阿咪子，眷恋那些憨朴的莫苏、阿依，甚至眷恋那让我返古归朴的猪的惨叫声——尽管这似乎有些残忍无情。
　　多大的希望多大的失望。或许正因为拥有如此之多的眷恋，我才隐隐感到一种失望让人不能接受：
　　当我像那些老黄牛般走完生命最后的路程，却无法拥有一座坟墓，将“个儿”葬于老熊岩或莲花山上，以便“依偎大山面对江水感受永恒”，也无缘在九泉之下厮守黄桷树，感受生命的神秘壮伟，或于深夜聆听猪的叫声，以回归古朴……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