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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杰:在“北中原”写诗、画画、写散文的“留守者”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 时间:2024-06-14



  冯杰,当代作家、诗人、文人画家,河南省文学院专业作家,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作家书画院副院长。出版有散文集《丈量黑夜的方式》《泥花散帖》《捻字为香》《说食画》《九片之瓦》《午夜异语》《北中原》《非尔雅》《怼画录》《闲逛荡》和书画集《野狐禅》《画句子》等十余部。曾两获台北文学奖,三夺联合报文学奖、时报文学奖,三获现代儿童文学奖,四摘“梁实秋文学奖”等台湾文学奖项。海外文坛称为“获过台湾文学奖项最多的大陆作家”。

    冯杰给《文化艺术报》读者的题词





















  文化艺术报:谈起冯杰,大家都知道您是诗人、作家、画家三重身份集一身。您多次强调“我是诗人,不是散文作家,不是小说家,也不是画家”。相比您的诗人身份,这些年,您的散文和绘画创作影响更大。
   冯杰:我最早写诗,那时是个诗歌年代,青年开始做诗梦,以后“走诗入魔”。最早公开发表诗在1981年,离中原遥远的新疆《绿洲》杂志。有点象征意味:沙漠、远涉、绿风、绿洲、艺术。和诗友还编印诗歌报刊,自费出过诗集,虔诚于“诗歌虚荣心”,最早一本诗集《中原抒情诗》定价“三毛二分”,三十年没售出一本,严重库存(若有批发者,原价不涨)。有官方人士说:你们出的这些东西都属非法出版物。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刘福春教授后来收集民间诗歌建档,让我寄上一册,我也没敢提那“三毛二分钱”。
  写着写着,自己把诗人头衔写掉了。仍在写诗,诗心不悔引以为常。至于绘画境界就低了,只是为了养文,从文为了釀诗。多种体裁我钟情诗歌,尽管没写出让人过目不忘的诗,一直在诗路跋涉,有种“求诗精神”,就像万里长征,参加者到最后不一定都走成“十大元帅”。是个坚持行走的马夫,一匹诗歌马夫。当过一日诗人,即是一世诗人。

  文化艺术报:您最早是写诗成名,李佩甫在一篇文章里谈到,他写电视剧《颍河故事》的时候,电视剧拍摄完成后需要一个主题歌,导演说要找高手来写,他就推荐了您。当时,您还在豫北长垣一个小县里工作,他也不认识您。那个时候,您的诗、文已红遍了台海两岸,并连连在台湾《联合报》《中国时报》获得大奖?
  冯杰:记不清哪年了,李老师第一部电视剧需要主题歌,想找个他赏识的诗人写词。开车到黄河北岸原阳县城找我,转了一圈,原阳说没这个人。打听知我在东边另一个长垣县,长垣东临山东菏泽,我当时是“乡村信贷员”,骑车在黄河滩奔波,跟着主任清收贷款。专业喝酒,业余写诗,兼刷标语。
  李老师为啥找我?多年后他说,看到发表在上海《中国诗人》上的组诗《中国河流》,有点惊奇,河南有这样写乡土的诗人?
  至于说得台湾多次文学奖,我当时没算过次数。台湾要出第一本散文集时,九歌出版社推荐语是“获过台湾文学奖项最多的大陆作家”。我对陈素芳主编说:“怕有人看后不舒服。”主编说:“都可来获奖吗?再说奖也是真的。”后来林苑中的公司出版我散文集《九片之瓦》,书腰广告语更让我脸红,我说能否改低些?林先生说:“给你出书我们为多卖,书出没人看好吗?”
  获奖是双刃剑。获奖不代表质量,评奖属一种游戏,获奖多靠运气,获不获奖不是衡量作家唯一标准。像打麻将,换一拨人会是另种结局。作家要把写作当常态,属于劈柴担水的长期“文饭双修”。至于褒贬入不入年鉴,都属酒后剔牙时的茶资。关键是:作家要心无旁骛,不停去写。

  文化艺术报:说到李佩甫老师,他是我非常敬重的小说家。他当年看重您,特意提到两个字:眷恋。在您的诗歌里、散文和绘画作品里,他依然能看到眷恋。对故乡热土的眷恋,是作家创作的永恒主题。在您这里,有特别的意义吗?
  冯杰:李佩甫老师也是我敬重的作家之一,是作家里的劳模和典范,人品文品皆可称善。他是“乡下来客”,从乡下来到城里生活,思考、对比、感触,能有这份“眷恋”感觉。
  所谓内生“眷恋”,全是因为曾有“牵挂”。每位作家背景或根基里,都有盘根交错的根须,这些根须走得再远还触及泥水、语言、风俗、情感,供养地上才长出文学树干。河南作家创作根源多来自大地。即使当的是城市人,呼出的应是乡土气。还有评论家开玩笑,说句不雅的话,应该还有句不雅:“放的是红薯屁。”
  我高中没毕业,为生计18岁招工走向社会,没有大目标,就是为吃碗饭,领一份钱,买书时能不犹豫。一直生活在黄河之北,人到中年才跨过黄河来到河之南,写作区域扩大为大河两岸。眼界所限,只写所观所感,写乡下的芝麻绿豆、吃喝拉撒睡,近似姥姥那一个“铺陈筐”:里面有布头、扣子、顶针、线脑、针头、一把木尺。还有那一种“眷恋”。
  你说的“眷恋”,我觉得是一种情感在文学里再现。

  文化艺术报:“北中原”是您的文学地理符号,这个地理符号是您创造的精神地图还是题材烙印?作家与地域的关系密不可分,“北中原”对您意味着什么?
  冯杰:我青年时学写作,没有老师,是自己摸索,崇拜作家艾芜,他挂着墨水瓶在缅滇边境公路上流浪,边打工边写作。崇拜作家沈从文,为此特意到湘西凤凰沈从文故居。看他作品里面有一个“湘西”符号,一辈子在写湘西,就跟着学,模仿伪造个文学地理符号“北中原”。最早写在诗里,后来在文里蔓延。
  非找“意味”的话,就是有“北中原”这一杆破旗,割据成一方“文字诸侯”,像土匪占山为王,近似“河独”。“北中原”让我编制成一面“文学筐”,啥东西都可装到筐里,成为一方有辨识度的文学自留地,在里面平地、施肥、播种、收割、放羊,遛狗、吆喝、撒尿、春种秋收,五谷丰登。
  但“文有局限”,作家自己在里面延伸扩张,故步自封,夜郎自大,在里面吹牛喷空,打家劫舍,欺男霸女。让作者在围墙里翘起一条尾巴当大纛。这个筐终究是虚制的柳条编制,围观者在外面看一眼热闹行了,明白是搭台演戏。一叫真儿,就成现实里的村长和妇女主任了。
  “北中原”本来在地理上就不存在,子虚乌有之乡。

  文化艺术报:您写了很多美食散文,您的老家长垣出厨师,对美食的敏感和家乡是厨师之乡有关联吗?
   冯杰:我小时候多是跟着姥姥、姥爷在滑县乡下叫“留香寨”的小村生活(听村名充满诗意)。参加工作在临县长垣。滑县是 “中国麦都”,长垣是中国“厨师之乡”。俩县都和粮食有关。我写的不是政府公务大餐,不是皇家满汉全席,多是家常小吃,是姥姥、母亲做的家中便饭,像炸油馍、蒸花糕、盘菜蟒。是吃过的。我写的是亲情不是美食,不是“舌尖上的中国”,是个体记忆和怀念,是手温和耳语,借一方盘子装起琐碎的文字,端上来,是捻字为香,文字还愿。
  张大千齐白石可以把美食画成菜单子,作家的美食文章就不能写成菜单子。长垣属中国“四大厨师之乡”,许多朋友都是“烹饪大师”,真正技术大师,其他所谓“大师”是披着一张虎皮的演员官员。没苦功夫成不了真大师。我对烹饪界那些“真大师”说:我做不好饭,但可纸上炒菜,锅里不放油也可炒字,能替你们收集味道,挂在纸上。我相当于“写字的师傅”。他们聘我为豫菜文化顾问、豫酒振兴顾问这类虚职。我其实不懂,大家说你不需要懂,能来参加就行,出场就有八卦。

  文化艺术报:幽默不只是您的文风,还是您感受世界的心理高度和生活态度。生活中,您是一个幽默的人吗?
   冯杰:我和大家一样。对方有幽默感,会视我为幽默。彼此不在同一频道,不好定位。“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诗人和山水能对眼,气息相投。人生尴尬需幽默化解。上次白马寺讲经者对我说,佛门“是非不辩为解脱”。自嘲还算有生活兴趣。我是纸上幽默,过的“墨瘾”,河南话叫“贫嘴”,属“纸上贫嘴”。生活本身是一个“十斤重的大幽默”,现实大于幽默,连虚构都跟不上,写幽默者现实里也许很“机器”,我只是机器上的小零件,自认为不是幽默的人。何况我还有38年党龄。

  文化艺术报:您是先写作还是先画画?艺术启蒙来自哪里?
  冯杰:最先是画画。画画是人类最早表达情感的形式之一。看过新疆南疆北疆、云贵岩壁上石头上,那些远古绘画、符号,都是先民表达情感时的抒情形式。
  我最早在小胡同墙上,看到民间绘画。艺术启蒙来自姥爷春节画“福禄寿三星”、灯笼上画的人物、传统小说前面绣像木刻,还有来自乡村赶集的艺术家,喜欢看那些民间画家龙飞凤舞、吆五喝六,画好转手就换钱,买馒头、买黏糕、买牛肉,对油馍锅囊中取物,这种“无边写实现实主义”对一个求知饥饿少年有诱惑力,也立志画画,要换油馍吃。
  后来开始临摹邮票上齐白石、吴昌硕、徐悲鸿、吴作人、李苦禅这些画家的画,见到五谷杂粮都吃。有一天看到林风眠,他画得好啊,丰富,异样,里面有“沉郁的诗情”,对我也有影响。

  文化艺术报:看过您很多画,您的画配上您的诗,自成一家。我特别喜欢您画羊的那些画,《大美图》《红羊》《大吉羊》等等,您似乎很喜欢羊?
  冯杰:都是画的小时候一同生活的动物。我在留香寨放过羊,那头羊还撵到厕所里抵过我。后来春节前它喝了泡杏核的水,中毒了。猪、羊都是童年的伙伴,画它们属于记忆回放。我除了画羊外,还画过牛、马、驴、鸭、鹅。大猪小猪,大鸡小鸡,这些我小时候都养过。你只看到了羊。
  今天再画,近似另一种“砚池里放牧”的一种童年游戏。

  文化艺术报:作家墨白说:“冯杰的画是老少皆宜,尤其是被已经拥有了一些阅世经验的女性所钟爱”。您认可他的说法吗?
   冯杰:墨白先生是一位被文坛忽视的先锋作家。当年他和苏童、格非、马原、北村、余华、李洱、吕新等齐名,河南省文学院刚为他开过一个研讨会,会上我说:“作家对抗时间冲刷的那一道唯一堤坝,就是你笔下文字的斑斓,而不是其他的斑斓。”他听后说“不怕被边缘”。墨白经历多,当过美术教师,画油画也懂画。我不会油画,只会国画,没上过美院,我的是“四不像国画”。
  一时想不起你引用这话的来源。我知道:不止是有阅世经验的妇女同志喜欢我的画,那些没有阅世经验的妇女同志也喜欢我的画。我卖画不分性别美丑,不讲阅世情怀,只谈价格高低。
  朱新建豁达:“最好是,能懂我的画,又能给我钱,我都画。”我俗人俗画,没朱先生画好,境界比他低俩档次:只要给钱,读懂读不懂不当紧,银元放在案头,我都专心给画。

  文化艺术报:《怼画录》究竟怎么一个怼法?为何会用“怼”字给这本书命名?
  冯杰:“怼”是河南人日常话。我的书名多打有地方烙印,带着地理胎记,像出版的《北中原》《鲤鱼拐弯儿》《闲逛荡》《非尔雅》《吃荆芥的猫》。
  “怼”在河南方言里,有粗糙、莽撞、不由分说的成分在里面混合。河南人说痛饮酒,就是“怼了这杯”,吃肥肉是“怼一块吧?”,出手打架是“怼他个龟孙”。“怼”在字面上文雅不足,我用《怼画录》表示自己画的都是粗画、野画,非专业画,是我自己玩着画,想咋怼就咋怼;同时也是一种谦虚态度,还得向高手学习。
  书名下还有个副题倒显得雅致,叫“捕色者说”。我梦见柳宗元说:这小子化解得好,不愧是我弟子,不愧是作协会员,会挂羊头卖狗肉。

  文化艺术报:王安忆在一个访谈中谈到她和张承志的一次谈话,张承志说他们这些人都是被时代惯坏了,他们成长的那个时代有很好的编辑,有公平的竞争,成名后就都有些骄傲。您也是那个文学最好的时代成名的,成名后您骄傲吗?
  冯杰:我比不上两位名家,我算文学边缘的“外省副作家”。我们在相同文学年代生活过,却没取得相同的文学成就。他俩是我敬佩的作家。二十多年前,我在乌鲁木齐南门专门买过张承志的《心灵史》,书后没定价,10块钱一本。我多买几本送人,聊天还知道店主是河南籍回民。我尽管出一二十本书,实际每本书印数不超过万册,出版社怕赔本。我不是畅销作家,还不必去考虑“骄傲”的话题。假如有二位的成就,每本书印百万,没定价也卖10元一本,再去考虑“骄傲”,就不至于骄傲时让人说是在装逼。
  他们那时代的作家能取得这样的成就,为啥不骄傲?塑料水泥组装的作家才没底气去骄傲。

  文化艺术报:批评家潘采夫说:“冯杰选择了中国文人的写作方式,用笔记式写作,诗、书、画、文一起,为中原画像,打着一个幡儿,摇着铃铛招着魂儿,这是一种自觉的文学留守。”您是如何看待您的写作的?
  冯杰:潘采夫是青年才俊,文章写得剑气加文气,可能地域同属,文学嗅觉对味。他在一篇妙趣横生的文章里说,大概我是中原文坛“守灶人”。提到其他几位河南作家,除李佩甫先生外,都出走河南。
  作家只有远离故乡,才能更准确地看清故乡。有评论家说河南作家是“出生入死”。我琢磨这是慧眼慧语。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出河南记”,然后纸上成就自己的“回河南记”。
  河南是农业大省,全省人民埋头种小麦,不埋头种文学。我小时候生活的滑县是“中国小麦第一县”。我只是戴两串小珠子随手把玩;烧烧灶火,煮煮毛豆,看炉火通红,调调句子颜色。说是一只看家的“文化老狗”没有官方颁发狗证,更像持有身份证的“文学留守老人”。看夕阳西下,被潘采夫私自提升为“一种自觉的文学留守”。

  文化艺术报:您的新书《闲逛荡:东京开封府生活手册》,一经出版就好评如潮。读完这本书,读者有种在《清明上河图》里闲逛荡一番的感受。为何会写这样一本书?
  冯杰:这是一本扯淡书。书一出来,编者妙眼,称为无法归类的“蝙蝠书”,题材无法归类的“模糊书”,列入旅游类、随笔类、生活类、绘画类,竟还获得京东平台的一个“小说奖”。写书时根本没考虑这些,只乘兴随意。《清明上河图》是我少年时进县城看到的第一本书上的封面画。画面人物拙朴,画面勾连,细细看下去,是一本长篇小说的看图说话版。我小时候喜欢看图说话,一直有“童年惦记”情结。开始把一幅宋画翻译成文字,去装船行渠,来表达汴河的水声。
  《闲逛荡》最早在《花城》杂志发表,有个副题“《清明上河图》的化学变化”。

  文化艺术报:从味觉出发,去探索汴梁的声色和犬马,这是否和您出生于厨师之乡长垣有关?
  冯杰:《闲逛荡》写的是“北中原”之外的文字,东京成了我一块“文学飞地”。小时候喜欢幻想地平线外住着神仙;孩子们喜欢群聚到别人瓜地偷瓜,觉得别人的瓜更甜。文字的吸引人就是童年的“偷瓜心境”。童心加上文字。
  开封和长垣一河之隔,开封人听我说话,说是“河北人”,开封各大名饭店掌勺大师多是长垣人。《闲逛荡》里写到吃,只是一小部分,更多写的“非吃”。 我即使不在厨师之乡生活,也会用文字来注释《清明上河图》。它和张择端无关了,成了马择端、冯择端、赵钱孙李择端了。

  文化艺术报:调入郑州当专业作家前,您在长垣县工作、生活了很长时间。那个时期,您的创作、生活是怎样的?
   冯杰:在豫北基层,我先后当过乡村信贷员、助理经济师、通讯报道员、小报编辑、打字员、校对员、副股长、兼职档案员,写标语,刻蜡纸,编简报,搞调研,办壁报,替领导写稿,替人写序言,写花言巧语的情书,还替人写过检查,手艺上似“文字打杂工”。放在古代,就是随军文职幕僚,可纸上谈兵。前次参加鲁枢元老师生态文化十周年纪念会,他把我简介加上“文化学者”,说最适合这称呼。我马上出汗。鲁先生说“我说是就是”。以后再说我不是正教授学者水平,我会拿这招牌虚晃一下。
  我在基层干了27年,除了写字,没啥打算,45岁那年,孙荪等几位大先生,看我在下面不尴不尬也干不出啥名堂,说干脆当专业作家吧,调到河南省文学院。我怕有任务,孙院长组织作家书画院,让我跟着喝酒,负责理纸洗砚,服务笔墨,说写写画画就行。没想到还有这职业,“不务正业”可名正言顺。至今我为多位作家新书插过画。只是大家把我诗名忘记了。
  我由乡村三流诗人上升为二流画家。因画上题款原创,大家称“文人画家”,这称呼平时没用,但可为技巧不足遮丑,躲开基本功不足嫌疑。艺术是“投机取巧”:“投靠生机自然生活,然后取匠心巧夺天工”。
  我不进城当专业作家,现在一定是村里著名画家,为孩子们画“裹肚”,为妇女们画鞋垫,为老太太画窗花,成为柳青式的“人民画家”而不是冯杰式的“文人画家”。

  文化艺术报:写作和画画两者,在您心中各自占据什么位置?
  冯杰:像官方报表上数字一样,占据比例随时变化。哪项挣钱多,哪项在心中位置重些。我出一本书还没卖自己画收入高。过去我写诗常自费出版,自我感觉良好,送人指正(最后会在旧书摊昨日再现),现在可尽情写诗。

  文化艺术报:您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文学的,您的文学启蒙来自哪里?
  冯杰:非要刨根的话,应该最早来自我姥姥乡村的民谣童话,来自姥爷乡村“三国”之类的书、乡村艺人说的评书。看到最早流传村里的一本《国文》课本,里面有屈原行吟图、岳飞枪挑小梁王、鲁智深拳打镇关西,至今还记得插图是刘继卣、王叔晖。全国批判“投降派宋江”时,我爸买过一套《水浒传》,我受《水浒》一书影响大。

  文化艺术报:哪些前辈作家影响过您?
  冯杰:不一定是一个作家整体作品,有的是局部,一本书,一篇文,一段话,甚至一句话。羊杂碎也是全羊的一部分。
  对我影响的前辈作家除了前面说的艾芜和沈从文,还有孙犁、鲁迅、赵树理、汪曾祺、痖弦、周梦蝶、昌耀、洛夫等等,还有浩然、高玉宝等等,还有《毛主席诗词》《董必武诗选》《陈毅诗选》《朱德诗选》《汉语成语小词典》等等,还有一些没头没尾至今不明白的残卷书等等。

  文化艺术报:您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您说过您只爱有趣的人,这个“有趣”,指的是“生活情怀”还是“艺术情怀”?
  冯杰:两者都有。我想把文画当成一种生活,但这不可能,没有计划,得过且过,想当一个躲避生活者。写作纯属“螺蛳壳里做道场”的一种生活。
  我姥爷说,想让人和你常玩,自己得常吃亏。有趣的人多无心机城府,和这类人一起很轻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二大爷说:“没有人玩,你可去和苏东坡玩。”我记着这句了。《闲逛荡》一书就是苏东坡给我写的序言。

  文化艺术报:作家中,像您这样有趣好玩的人好像不多,老辈的汪曾祺那样有“名士风范”的作家,今天很难出现?
  冯杰:汪曾祺先生是我敬佩的一位大家。我在基层还和汪老通过信,他给我题过一个书名。我敬佩说:“先生可是棋坛九段。”汪先生回:“看不出你是几段?”李建新几位汪迷前几年编汪老全集时验明信是真的,还入到全集里。“名士风范”靠文化积累,从气息、学识、历史、交游、环境等,我们没法和汪老比,他是中国名士的最后绝唱,以后没有了,谁想装也装不像。
  进入新时代全球化,社会不出“名士”,“名士风范”是时代产物。当下都想出仕,都在出势,都在出屎,就不出名士。只有在《世说新语》里,在汪曾祺笔下找啦。

  文化艺术报:您喜欢喝53度的高度酒,嗜酒吗?
  冯杰:还是第一次采访问这话题。我喜欢喝53度的酒。营业所主任说:“为人要低度,喝酒要高度。”各种酒类里我喜欢清香型,汾酒、二锅头、宝丰。现在酱香时尚,喜欢清香显得“酒观”落伍。缘自小时候第一次偷喝我爸柜子里藏的酒,有汾酒,打开一瓶让我姥爷尝一口。留下标准口味便是清香型,酒后打嗝有种杏核味道。我姥姥家有很多杏树,觉得适合的是汾酒。
  我们把饮者分“大喝家儿、小喝家儿”两种。“大喝家”不论香型,“小喝家”定香型。我酒量不大,酒态度很好,周围朋友酒坛水平都比我高,我不会算计,猜枚是常猜常输。

  文化艺术报:很多作家不怎么看同行的作品,您会看吗?
   冯杰:会看。陶渊明说:“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好作品要共同欣赏把玩。开研讨会、写书评、同行寄新著,都会一一看,外出旅途先装一包书路上消遣。只是现在出书太多,跟不上节奏,我眼花,“新冠”后记忆力下降,看不过来,挂一漏十。

  文化艺术报:对青年作家,您有没有话要说?现在的年轻人从事专业写作这条路,是不是比您那个时候更难?
   冯杰:文学现在回归到它“本位”上,我们那个年代文学变形夸张。我干不成其他事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骨子里又不愿求人,无路可走了才去从事文学,误认写作成本低,关上门,有本新华字典抄抄就是作家。文学看似分数线低,实际很挑剔,需要天赋、毅力、眼界、忍耐、寂寞、机遇等。当然,为弄个会员证浪个作家虚名那是另一回事。
  文学想热闹一阵有机会,文学想一生写好却难。青年人要踩过前辈作家虚构的那一座“神山”,建造属于自己的这一座“文学灵山”。文学不是一山独秀,它是群峰耸峙,各见风貌。祝每位青年作家拥有自己的一峰,占山为文:占自己的山,为自己的文。

  文化艺术报全媒体记者 刘龙 赵命可
  (本专栏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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