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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克敬:以工匠的精神爱恋文学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刘龙 赵命可 时间:2023-07-12



吴克敬,1954年生,陕西扶风人。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获硕士学位。陕西省作协副主席、西安市作协主席。历任《西安日报》《西安晚报》副总编,西安市文联党组副书记、副主席。创作小说、散文、随笔800余万字,作品见诸多家文学期刊和报纸。曾荣获庄重文文学奖、冰心散文奖、柳青文学奖等奖项。中篇小说《手铐上的蓝花花》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2007—2009)。《羞涩》《初婚》等多部作品被改编拍摄成影视剧。

吴克敬给《文化艺术报》读者的题词


文化艺术报:今年您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源头》《姐妹》,这两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出版后,分别上榜文艺联合书单、当当读书汇好书榜等多家图书推荐榜单。现实主义文学在今天是否依然具有生命力?
  吴克敬:现实主义文学的生命力,以及鲜活性,具有强大的持久性。坚持现实主义创作的作家队伍也是最壮观、最强大的。秉持现实主义创作的立场和态度,成就着我的文学成就,像我获得鲁迅文学奖的中篇小说《手铐上的蓝花花》,获得柳青文学奖的中篇小说《五味十字》《状元羊》,还有拍摄成电视连续剧的长篇小说《初婚》等,就无不是现实主义创作的成果。新出版的长篇小说《源头》和《姐妹》,是一次新的证明,我没有理由不坚持走在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上。
  但我要说,现实主义并不排斥别的创作模式。我就在坚持现实主义创作的基础上,已然做了些其他方式的尝试,譬如魔幻的那一种,浪漫的那一种,有机地结合进现实主义创作的主流模式中去,使我的创作,收获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是也不错的。


文化艺术报:凤栖镇似乎是您乡土文学创作中的实验场,您在多部作品中将故事的背景设置在凤栖镇。有批评家认为凤栖镇是您城乡文化间的传承和再生,呈现着您的价值取向,您认可这种说法吗?
  吴克敬:骄傲我的故乡在古周原上的扶风县。我没有别的什么靠山,扶风就是我的文化靠山;我没有别的什么背景,扶风就是我的精神背景,我是把我的灵魂与故乡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我以故乡为荣,我是故乡的游子。去年初的时候,互联网铺天盖地帮助了我一场,有人质疑我凭什么获得了那些成就,我不好与人争辩,心里暗喜,那么多人关心、关注我,我是应该有所回应的。我的回应先是忍,再是有所作为,农家出身的我,依凭我的故乡,文学地给予我的书写。我为我血肉和文学的故乡,确立了一个响亮的名讳,我叫故乡凤栖镇,也叫故乡凤栖地。“镇”这个字眼太局限了,“地”是整个古周原。
  “周原膴膴 堇荼如饴”,《诗经﹒绵》里的两句诗,充分说明周原不仅生长甘美“如饴”的庄稼,也生长哲学的《周易》《周礼》,还生长精神的《诗经》。我出生在古周原上,甘为原上的一棵庄稼,丰沛凤栖地的收成,丰富凤栖镇的风味。
  批评家敏感到了我文学的创作方向,不过我还要在方法上再做些努力。



  文化艺术报:长篇小说《源头》您酝酿了十年,也多次去青藏高原实地体验,为什么会写这样一本书,有特别的意义吗?
  吴克敬:生命的源头在哪里?在母亲的乳头上。
  2010年4月发生在青海玉树地区的大地震,召唤着作家朋友,纷纷向高原上震区赶了去。我是次年春天的时候,跟随中国作协组织的灾区慰问团到达了那里。灾后的玉树满目疮痍,但不失其所独具的那种自然之美,天真蓝呀,云真白呀,是不到现场看不到的蓝和白;草真绿呀,水真清呀,是不到现场意识不到的绿和清。再还有视野远处的雪山与冰川,使我腿软得几欲跪向那遥远的圣洁的存在,我把一峰一峰的雪山,看成了母亲的乳房,我把一片一片的冰川,看成了母亲的肌肤!十年时间里,我倾听着雪域高原的呼唤,又数次去到那里,直到那位名叫熊宁的西安“最美女孩”,怀抱爱的梦想,把她美丽的生命,义无反顾地融进那壮美的地方,我是不能不为那里写点什么了。
  2021年完成初稿,今年出版出来的长篇小说《源头》,既是我对母亲爱的礼赞,更是对女性美的礼赞。

  文化艺术报:早年您以中篇小说《渭河五女》成名,您的很多作品书写土地与乡村,现在的读者更倾向于阅读有当下经验的城市文学,您在创作中有这方面的焦虑与思考吗?
  吴克敬:城市化的洪流,以前所未有的力量,严重地影响着乡村社会的发展。但我要说的是,中国是乡村的,乡村是中国的,这一历史的存在,绝不会因为城市化的动向可以动摇。尤其是文学的乡村,就更强大了,甚至可说中国的文学根,就深深地扎在乡村社会的泥土之中。一部《诗经》,足能说明问题。所以我不会为什么城市文学而焦虑,甚而怀疑那样的说法是否准确。
  有人不是还标榜过女性文学、工业文学、军事文学等概念吗?我为此就曾苦恼过,难道文学也有性别之分?或者是工业、军事之分吗?
  我回答不了这些问题,但我或许能说,城市文学还很年轻,年轻就有未来。




  文化艺术报:进西安城之前,您在西府老家生活了近40年,家乡在您心中有怎样的位置,对您的创作又意味着什么?
  吴克敬:我向往天堂,但却发现去了天堂的人,很少回得来。天堂于人而言,是一趟回不了头的单程车。但我天堂般的西府老家,就不同了,我走得出来,更回得去。没走出老家的时候,我渴望走出来,可在我走出来后,却牵肠挂肚地思念着老家,特别是在我遭遇困难,或是被伤害时,老家扶危济困、救苦救难,是我坚持生命的理想的根据地。
  我可以回到天堂般的老家,吸取营养,积蓄力量,开始我新的构想,和新的成长。

  文化艺术报:贾平凹在一篇文章里写过您早年是一个木匠,这些成长经历为您的创作带来哪些收获?
  吴克敬:“木匠行里,一根墨线是准绳”,“弯木头,直匠人”。将近十年的木作生涯,让我不仅学会了许多木作技艺,还懂得了木作的基本准则。
  烙印在我身上的木作记忆,决定了我文学创作的方向和体温,我反对血腥残忍,还反对肮脏丑陋。我须怀抱注入我血液里的工匠精神,从事我热爱的文学事业,使我笔尖上的文字,能够温暖人心,给人以灵魂性和精神性的抚慰。
  我愿我的文学作品,被我的读者拿回家去,不要丈夫躲着妻子看,不要妻子躲着丈夫看,更不要躲着自己的父母和孩子看。我希望一家人,能够互通有无,坐在一起阅读,甚或讨论。





  文化艺术报:2018年,央视热播的电视剧《初婚》,由您的同名长篇小说改编,《初婚》描写了改革开放初期真实的乡村生活,这部作品可以看出您对乡村生活的深度熟稔。进城生活工作已经多年,您始终没有停止对农村的观察思考,您将乡村与城市的矛盾、传统文化扬弃取舍的思考,融入到您的作品中,能否谈谈创作《初婚》的初衷?
  吴克敬:看多了赞美改革开放的文章,见多了肯定改革开放的文字。不过我要说的是,改革开放几十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如是婚姻生活的一段蜜月期,美好却也短暂。如何持久这样的美好,是我们的希望,但仅有希望是不够的,而应付诸行动,并坚持不懈,哪怕流血流泪。
  我生活在西安城里,但我熟悉的还是乡村生活,梦里与我同欢喜、共忧愁的人物,还是我乡村生活里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
  他们吃得了苦,也受得了怨。特别是生活其中的女性乡亲,比男性似乎更受得了社会生活以及家庭生活的怨。我说过,男人受得了累,再苦再累,咬咬牙就过去了,但很难忍怨,一点点的怨,可能气破他们的肚皮!女人的好,就在于男人受得了的苦累,她们受得了,男人忍不了的怨,她们照样忍得住。
  改革开放的事业,来日方长,不可能一蹴而就,基础是既要受得了苦累,还要忍得了怨气。


文化艺术报:1991年,您从西北大学毕业,被授予文学硕士学位。西北大学的学习,不仅使您的知识结构有了长足的进步,还使您的身份发生了质的变化。您不再是一个走村串户的木匠,而是一个国家干部。这种身份的变化,对您意味着什么?

吴克敬:文学的高贵性品阶,决定了文学的生长,必须来源于生活,而更要高于生活。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文学的潮流把我挟裹进来,懵懂还又莽撞地写了些作品,中篇小说《渭河五女》就是那个时候写出来的,并幸运地刊发在1985年《当代》杂志第三期上。省、市多位文学名家,来扶风县为我的创作召开了一次十分专业的研讨会,使我深刻地感知到,文学写作仅有生活是不够的。此后,我暂停了自己的写作,寻找读书深造的机会。
  西北大学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放下了挑在肩上的木作担子,坐进了大学的课堂和大学的图书馆,聆听着专家老师的声音,阅读着先辈名家作品,如饥似渴地补着我的文学课,让我对于生活与文学的关系,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




  文化艺术报:从西北大学毕业,您进入报社工作,这期间有很多年,您再也没有写过小说。您再次动心动笔来写小说时,时间已经过去了22年。这期间,您都在做什么,为什么年过50以后,又开始写小说了?

吴克敬:谁不在生活中呢?柴米油盐酱醋茶,非常琐碎是吧?但生活的本质就在于此,深入不深入,你都是那么熬过来的。譬如一个农民,可以把他熬成个庄稼把式,却不能把自己熬成一个文学写作者。
  立志有所文学成就的我,相信我是积累下厚实的乡村生活了。不过那是不够的,我还得有城市经济生活,以及商场、官场生活,甚至历史文化生活。写作者有什么样的生活积累,才可能写出什么样的文学作品来。进入媒体工作,给了我这样的方便,我接触得到官场上的人、商场上的人,还有城市经济和历史文化生活方面的人。他们是我的导师,我从他们从事的事业以及他们人的本身,汲取了太多乡村生活所没有的新鲜体验和感受。
  历练在媒体的场域中,我的思维开阔了,我的思考深刻了。反观我熟悉的乡村生活,就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写作起来,自然也就游刃有余,有了新的气象。


文化艺术报:您的作品大多都塑造的是女性形象,无论是中篇小说《渭河五女》中五位性格迥异的高考落榜女生,《手铐上的蓝花花》中的闫小样,以及长篇小说《初婚》中同一天嫁入谷寡婆村的三个新娘,《分骨》中在西安城讨生活的九位女性,都表达了对女性“真善美”的热爱。您说过:“我能写出真善美的女性,都是因为我娶了个好老婆。近距离切身感受得到真善美,也才能写出真善美。”作为一位男作家,为什么喜欢写女性?
  吴克敬:写作了《红楼梦》的曹雪芹,与写了《聊斋志异》的蒲松龄,是中国文学史上书写女性的高手。男性的他们俩,天才地写出了金陵十二钗,以及许许多多的狐妖鬼怪。阅读两位文学巨匠的作品,确定了我学习两位的方向,在谋篇布局时,女性主人公很自然地就先来到我的面前,鲜活给我看,她们各姿各雅,既占领了我的眼球,还霸占住我的思维,我倒是常想逃离开的,可她们的眼神,如一根魔法无边的绳子,束缚住我,难以逃离,甚或可以说就没想逃离。她们丰富着我的想象,饱满着我的理想,我还要继续来写她们的哩。
  水做的女人,比泥做的男人,自然清澈得多,当然也透亮得多。



文化艺术报:您从何时开始写作的,写作初期作品发表顺利吗?
  吴克敬:我初期作品发表还算顺利,一篇名叫《糜子》的散文,写出来即发表在1981年秋季的《宝鸡文学》上,这是我的处女作了。我感佩播种在土地里的糜子,如农谚描述的那样,“糜针顶破瓮”,还如农谚描述的“灾天不灭糜子根”。相信我的眼睛不说谎,真切地见识到了糜子的那一种性格,小小的一枚籽粒,收罢麦子,扶犁播种进泥土里,几天的时间,就可见糜苗儿刺出土来,如“针”一般尖峭,既不畏泥土的板结,更不惧礓石和瓦片的压迫,向着白天时的阳光、夜晚时的星月,奋勇地冒头出来,把图谋压迫她的泥土、礓石和瓦片,摔在她的身边,视做她的侍卫。
  我感动小小糜子的胆量和能量,发誓就做一粒不起眼的糜子,成就自己的文学梦想。
  我梦想能有自己喜爱的一个事业,我理想不被天灾人祸伤害。但那怎么可能呢,我看见的糜子成长在土地上,就难免遭遇灾害,可能暴雨凌虐,可能狂风肆虐,更可能高温干旱。好在是,糜子既扛得住暴雨的凌虐,还扛得住狂风的肆虐、高温干旱的伤害,顽强不屈地生长着她的生长,成熟着她的成熟,收获着她的收获。
  糜子特有的这一种精神气质,深刻地感染着我,使我义无反顾地向着我热爱的文学道途,迈开了步子。

  文化艺术报:早期在农村写作,条件比较艰苦,您平时都喜欢阅读哪些书籍?哪些作家的作品深刻影响过您?
  吴克敬: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我生活在乡村时,阅读得最上心的一部书。那时我的内心,对我的未来失望透了,因此都要绝望了。《聊斋志异》里的狐妖鬼怪,成了我怀揣在心里不敢说出口的朋友。她们既爱人,还又热心帮助人,特别是心有志向,而偏又遭遇时势冷落的人,她们即会寻找到适当的机会,幻化成美貌如仙似的女人,做你的贤内助,帮你解愁消忧,实现你的梦想。
  文言文的《聊斋志异》阅读的次数多了,还让我意外地获得了熟读文言文的能力。
  《诗经》也是我乡村生活中,须臾不能离手的一本书。我从中认识了“风、雅、颂”三位老先生,他们仨该是中国文学的鼻祖呢。我热爱他们仨,自觉做他们仨的学生,让我收获了非常多的文学常识与知识,懂得了诗意的生命,长生不老,可以永年。
  三位老先生,我私心最爱的是为风先生。





  文化艺术报:您从基层一路走来,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在写作方面,有没有人影响或者给过您帮助?
  吴克敬:散文《半个苹果》,我写了小学时的一位老师;散文《梅花酒杯》,我写了大学时的一位老师。他俩一个名叫李树风,一个名叫蒙万夫,两人在不同时期,给了我同一个文学的启蒙。
  我怀念两位老师,祝愿去了天堂的两位老师,幸福安康,并能给我新的启发。

  文化艺术报:您经常调侃说,您是“西府最好的木匠”,您的女儿高考时填报志愿报了同济大学建筑系,她说别人说爸爸是个小木匠,她就做个大木匠,她会读您的书吗?
  吴克敬:当然是会读的。读过了还会与我交换意见,给我以批评。
  中国的父亲,大多都很自信,喜欢孩子听他的话。对此我不反对,但也不甚赞赏。我在我的姑娘上初中时就给她说了,要她不要太听我的话。你听我的话,最后也许只能是个没出息的父亲一样,而你不听我的话,追寻你心灵的呼唤,走你自己的路,才可能比没出息的父亲有出息。
  事实证明,不太听我话的姑娘,读她的书,做她的学问,比我的确有出息。
  姑娘不太听我的话,而我却很喜欢听姑娘的话,她读大学的时候,问了我一个问题,说你写来的作品,给谁看呢?她那一问,把我问得蒙了好一阵。我蒙着时,她又说了,给年轻人看呀。一个写作者,熬心费神地写来,能入年轻人的眼睛,才可能有未来。





  文化艺术报:西北大学毕业后,您从一名一线记者做到副总编辑,媒体从业经历对您的创作有何影响?
  吴克敬:媒体是我文学创作的温床,我相对重要的一些作品,几乎都脱胎于某件新闻事件。像我获得第二届柳青文学奖的中篇小说《状元羊》,就是我参加省级新闻奖评选时,见识到《宝鸡日报》报送的一幅新闻照片后,谨记于心,反复琢磨,于2007年重返文学写作的阵地,顺手牵羊,拉出来写就的。
  再还有读者喜欢的中篇小说《先生姐》《欲望的绳子》等,都是因为媒体报道出的一起新闻事件,引发我的创作灵感,而写出来的。获得鲁迅文学奖的中篇小说《手铐上的蓝花花》,更是如此,那时我还身在新闻岗位上,敏感到几起新闻事件,相互映衬,能够升华为一部文学作品,我便毫不犹豫地做来,做成了几乎可以代表我文学成就的一部作品。


文化艺术报:您早期的作品,像成名作《渭河五女》,和近年的《初婚》《姐妹》等等,发生了哪些变化?

吴克敬:写作《渭河五女》时的我,凭着一腔热血与满腹激情,所描摹的仅是那个时代的生活故事,缺少思辨的力量,以及文化上的挖掘。此后二十多年,我在积累,更在反思,还在咀嚼,使我的写作从讲好一个故事,开始向以故事为基础,而能给读者提出他们关心的一些问题来,那些问题关乎我们的人生,关乎我们的社会,关乎我们的文化,总之要能使人有所感悟,有所获得。

近期出版的长篇小说《姐妹》,有批判家这么说,他说:“作家在虚实结合中,重新完成了时空的构建,让日常的生活变得不平常,让平凡的人变得不非凡;若是没有这样的文学想象,注定无法审视远去的村庄,刻画出不同人物的性格。”我感激他,认同他写出了我心中所想。


文化艺术报:您的很多作品直面农村现实,勇于面对中国农村发展中复杂尖锐的现实处境。在您看来,今天的农村、农民,和您当年熟悉的农村、农民的命运,有没有本质上的改变?
  吴克敬:不能说没有改变,但改变了什么,我又特别糊涂。回家乡的路,硬化了,进村的街道整齐了,并建设了花园似的广场,安装这样那样的健身器材,但看到人,不是老人领着小孩的手,就是小孩牵着老人的手。混合着牛马粪味道的炊烟,不见了影子,还有半夜的鸡叫声,和猪羊的啼叫声,也都听不到了。
  人们关注的“农村、农业、农民”问题,似乎还问题着,需要耐心去解决。

  文化艺术报:您是关中西府人,近些年却痴心不改地热爱陕北,写了很多陕北题材的作品,这是否是对自己的挑战?
  吴克敬:成长在古周原上的我,掏心掏肺的总是古周原。但我欲望书写她的时候,又不知如何来写了。远离她,深入到一种别样的文化地域去,吃那里的饭,喝那里的水,交那里的朋友,回头再写熟悉的古周原,这就有了一种文学意义的陌生感。

文学的功能,就在于把自己熟悉的东西,残忍地推开来,让其被冷落,进而遭受苦痛,唯如此,方能焕发出一种你不熟悉的陌生感来。而陌生感,是作家必不可少的原生创作动力。  
  因为对于陕北的陌生,我走进那里,蓦然感知到我们的文明,不仅有农耕与草原之分,还应有第三种文明的存在。这一文明就脱胎于农耕文明和草原文明之间,以长城为线,以陕北为点,带有强烈的杂交优势,历史地推动着民族文化的发展与进步。
  流行在这里的信天游,注解着这一文明,使这一文明豪迈大气、嘹亮高亢。

  文化艺术报:文学消费群体日渐萎缩,阅读小说的人越来越少,作家如何积极健康地引导更多读者走进书店或图书馆?
  吴可敬:我写过一篇《请把我埋在书店里》的随笔,抒发了我对书店和图书馆的感情。被山呼“万岁”的人,没能长生不老,但把自己以书本的方式,跻身进书店与图书馆,不图谋自己“万岁”的人,反而却能长生不老。1985年秋,我参加省作协召开的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得到一纸购书券,我去钟楼书店买书,看见了我在县城书店想买买不来的《论语》《老子》《庄子》,以及《儒林外史》《老残游记》和《茶花女》《红与黑》等图书,我不歇气地把那许多书,打堆儿抱着,抱去交款处结算时,蓦然知觉著作了这些图书的人,年龄都很大了呢,大者几千岁,小者几百岁,可我看不出他们的老,而看出了他们的年轻。热爱他们的出版家,为了满足读者的需要,你给他们今年今时,以书皮能有的可能,设计这样一套新装、那样一套新装,让他们总是新装裹身,青春靓丽给热爱他们的读者。
  书店和图书馆就是让成长的人们,走进来,与历史上经典化了的著作,及其作者同呼吸、共命运,领受他们青春不老的情怀,感受他们生生不息的秘籍。




  文化艺术报:您如何看待作家与批评家的关系,您认为理想中的文学批评应该有怎样的面貌?
  吴克敬:堪比兄弟,甚或父母、夫妻一样的亲人。别的人怎么看,我不好说,但我就是这么来看的。一个作家每一次的写作,就如一次孕产一般,最需要专家学者的关怀与关心了。生理性的生育,怀胎十月,自会分娩出自己的孩子来,但文学的生育,就不那么规律了,常常是会难产的。“人生人,吓死人”,不用想象,经历过妻子分娩的人都知道,孕妇难产时的分娩,不仅撕心裂肺,而且血流如注。这个时候,谁能站在血身子的孕妇身边呢?只能是她的亲人了,亲人看得最清楚了,你生育的胎位正不正?脐带是否绕颈?亲人们的鼓励和帮助,是孕妇顺利生产的最大动力。
  我十分享受评论家对于我的批评,并深切地感受到,越是推心置腹的批评,对我的帮助越是大。

  文化艺术报:您说好木匠必须要打磨出好作品,在您看来,您理想的作品是哪部?
  吴克敬:虽然《手铐上的蓝花花》为我赢得大的荣誉,但《状元羊》却先后被“中国当代乡土小说大系”与“中国乡土小说名作大系”收录了进去。不过,我个人似乎更看重《先生姐》这部中篇小说,主人公的夫妻俩,是都要做人的。做着人的夫妻俩,不仅难以获得人的尊严,还遭受到这样的屈辱、那样的凌辱,逼得两人不做人了,做起了鬼,反而得到了人的尊重和爱戴。

  文化艺术报:您现在还会回故乡吗,有没有为故乡写一本书的计划?
  吴克敬:在“亮宝楼”办过一届《把家送给家》的书法展,所展作品全是我写给朋友的中堂。展出过后,我让朋友把属于他家的中堂,摘下来拿回家去。朋友们要给我钱,被我全都拒绝了。对此我要说,不是我不爱钱,是因为收人中堂的钱,是对“家”的不尊重,甚或亵渎。雅昌传媒现场采访我,我说了“三堂”文明之于民族文化建设的重要性,既关乎人的精神,更关乎人的灵魂。
  故乡就这么坚硬在我的精神世界,和我的灵魂深处。那么何为“三堂”呢,即就是传统意义的学堂、中堂和祠堂。原来的学堂,首先教授给学子的是常识,在常识的基础上,再教授知识;中堂,是一家人的精神出发点,而祠堂则又是一族人的灵魂栖息地。今天的乡村,少见“三堂”的存在,但“三堂”的意义,并未从人的意识中消失。我这样年龄的人,或多或少,还都沾染了些“三堂”文明的遗风。我珍惜那样的存在,因此我是常要回到故乡去,充实我对故乡的人生和感受,我是必须为故乡写作一部大点儿的作品来。
  作品的名字就叫《风先生》,是与“雅先生”“颂先生”一起从《诗经》里走来的,他老人家活跃在我的故乡,他是我的老师和导师;做好他的学生,写出他鲜活了千百年的生命。
  风先生是已做起我的代言人了,刚刚出版的长篇小说《源头》,和即将出版的长篇小说《扶风传》,他便风行其中,饱满着他自己,也丰沛着我的创作。


文化艺术报:作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安市作家协会主席,您是如何看待目前的陕西文学的,有哪些好的苗子,您对青年作家有什么话要说吗?
  吴克敬:我说不出一个具体的人来,但看得见一个群体,努力地赓续着陕西文学的血脉。
  我能给青年作家说句什么话呢,想想还就是我说给自己那一句话:文学真诚待我,我不辜负文学。


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全媒体记者 刘龙 赵命可
  (本专栏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晓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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