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莹
忽小月使劲揉揉眼睛,想把幻觉拉回到现实中来,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终于走到大学路车站了,她回头望了望,稀稀的汽车已经亮起大灯,摇摇晃晃驶过来,可是始终不见公共汽车来。忽小月想只剩下一站路了,便又匆匆走起来,似乎想赶快见到红主编倾诉悲情。不过,她也在不断地提醒自己,见面说话要有余地,不能任着性子,把自己的秘密全泄露了。戏班主就说过,女人之所以拴不住男人,就是喜欢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去了。
可她今天还有什么秘密呢?也就是一张窗户纸了,哪天一捅就破了。不过,她想多糊几层牛皮纸,也许那个书呆子捅不破,只要捅不破她就可以跟他说说火箭弹穿甲弹,大大小小的武器他都没听说过,只要她一说那双剑眉就会兴奋地耸动,眼里就会流出一缕蜜来。她还可以光明正大学习刻蜡版推油辊,那个女生刻得多漂亮呀,黑体的、仿宋的、隶书的,把个战报铺排得规规整整。红主编鼓动她也刻过几行,钢针颤颤巍巍,好多地方刻透了,油辊子一推,尽落黑点子,把女生一天的辛劳都报废了。她想了,以后她就到这里来帮忙,刻不了蜡版,推油辊叠报纸总可以吧?她觉得只要能离开长安,干什么都可以的。
可是,她终于走进了校园,校园咋阴森森的,呼啸的夜风把树吹得稀里哗啦……终于走进了红延安编辑部,小院门开着,房门也开着,她喊了一声没有回应,战战兢兢抬脚进去,推油辊的小伙不见人,红主编的桌后也空荡荡的,只有刻蜡版的女生怯怯地站起来,破天荒地叫了一声:忽小月?
红主编没在呀?
他到库房领纸去了。
你们现在还忙啊?
你……你咋像没事似的?
我有什么事呀?忽小月强装笑颜。
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啊?忽小月心里哗地一沉。
有人给你贴了张大字报,红主编看见气坏了。
我才不管,那上面也没我名字。忽小月心如马踏。
大字报结尾有一首藏头诗,竖着念就是你名字。
是吗?忽小月心一沉哗地碎了一地。
这时,门外有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进了院子扑通一声撂下什么,脚步声又急急地混进浓郁的树叶里了。忽小月转身扶住门框,小院门口放下了一捆传单纸,人却不见影子了。忽小月看着路灯下的纸捆,身体仿佛呼隆一下掉进了深渊,耳畔呼鸣,风过如哭……
有人过来把她肩膀扶住了,好像是女生的声音:本来我们定的明天去长安,可红主编老家来了电报,他父亲病重了,所以他就提前今晚去了,去了就看见了那张大字报。噢,看见了那张大字报,就自然不想见她了,就想躲开美人鱼了,也肯定不想把她拉进通讯员队伍了,也肯定不会接纳她当帮手印战报了,当然更不会跟她一起做米饭炒鸡蛋了。唉,男人啊,男人都是懦夫,都是混蛋!混蛋啊!
忽小月霎时感觉脑海最近升腾起的那片迷离霞光,陡然间被一阵狂风刮得七零八落,那些碎片般的霓彩很快便失去了光泽,变成了咖色,又变成了灰色,变得漆黑了。她使劲揉揉眼睛,想把幻觉拉回到现实中来,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眼前的人和楼宇都变成黑色了。不过,这人也有点凄冷,咋见了一张胡说八道的大字报,也不跟她问个青红皂白,咋连面都不愿见了?见个面听她说几句不行吗?红向东是她最近以来生活的全部希望,怎么忽然就摸不到见不着了呢?她心里腾然爆起一团火,咚咚咚大步走出了编辑部,走过校园,走出校门,那公交车就像是专为她预备的,开着门,亮着灯,她一上去车就开了,隐约听见女生在后边喊:有事来电话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