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巨怀
王家堡的大当家王茂德房间的汽灯也亮着,汽灯的灯罩晕出暖暖的黄色的光,照着在太师椅上呆若木鸡的主人。在王家堡抽一下鼻子,不用出声,整个书房沟就能悄无声息的王大保长,对今晚的异样有着更深的体味。连姜财儿都三心二意的时候,他有什么想不通呢?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在这些素无良知啸聚旗下的走卒身上,那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平日里习惯打家劫舍、耀武扬威的保丁,在他的三令五申下,可是在保公所整整蜷伏了三个月了。在保公所连一天都闲不住的这群恶狼已经积攒了太多的怨怒,他心里清楚,这些有奶便是娘的主儿管教不当就会激起突变,这五六十名保丁那可个个是擅使枪械的惯匪,一旦激起突变,这些人的任何不法行为,共产党都会记在他的头上,尤其是在当下喝凉水都塞牙的十字路口,豢养这一批虎狼队伍真是自己无以复加的包袱和煎熬。
转眼间,他曾经倾心打造的这支铁甲队伍竟然成为自己手背上甩也甩不掉的蝎子。他曾经有多种处置这支队伍的设想,但多方思考后都遭到自己一次次否决,最终还是觉得把这些出了王家堡城门就收揽不住的惯匪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为上策,可圈困时间久了,不生事端那才是天方夜谭。他手中捏了枚袁大头,在八仙桌上不停地旋转着,心里默数着这枚银圆倒下后袁大头一面朝上的次数。他给自己的命运设计了一个十次为限的大限,袁大头一面朝上超过五次,他就立马坚壁清野,刀甲入库,向县政府具明奏章赶紧投降;如果袁大头一面朝上的次数少于五次,他就城门紧闭,静观时变,等候形势明朗的那一刻。从小厮混在赌场的他,这一刻却没有暗使伎俩。真是造物主弄人,事关他生死存亡的银圆倒下十次后,竟然是袁大头一面朝上了六次,这莫非是上苍眷顾自己有所明示?杀也罢,剐也罢,他知道自己得赶紧有个明断,留给自己的时日,真的没有几天了。
北山和秦岭上的国民党溃散的军警特务、地方惯匪相互勾结,这一阵子啸聚横行,妄图东山再起,共产党派出的各乡工作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尤其是洗马庄乡的工作队八名队员都被北山下来的郭天玉的土匪半路截杀全部牺牲。可共产党没有丝毫的气馁,不断地向各乡派驻工作队,没有一丁点儿像上次西府出击后准备撤离的迹象,一副活脱脱当家做主、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为了肃清全县的匪患,政府成立了龙中县剿匪委员会,县公安局和驻县部队轮番出击。看起来匪患不绝,仍然垂死挣扎,但王茂德清楚这只是强弩之末、昙花一现罢了,没有全国形势的大逆转,共产党一直占据着上风,而且大有登堂入室、稳坐天下的气势。龙中县人民政府还不失时机地颁发了《关于本县国民党、三青团登记实施办法》及《关于本县国民党特务人员申请悔过登记实施办法》布告,看着这两个布告的条款,在他眼里可是字字剜心、句句要命。躲得了初一,能躲过十五吗?他虽说不是国民党和三青团的成员,但他可是板上钉钉,在龙中县甚至西府大地上都屈指可数的国民党基层骨干分子,他的保丁队可是与国民党军警特仅一步之遥的国民党基层骨干队伍。
不用言语,他和他的保丁队都在这两个布告的登记之列。共产党做事一贯是先礼后兵,他若再盘桓迟疑错过登记期限,他心里明白他和他那不堪一击的保丁队的下场。共产党可是在县城摆了一个正规团的军队殿后剿匪,他那点儿兵力若动起手来可是用鸡蛋碰石头,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就在他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当口儿,传来了宝鸡县上校自卫团团长秦伯瀛率部六百多人起义投诚的消息,这个消息对他王茂德而言可是一枚彻底摧垮精气神的原子弹。秦伯瀛可是在西府大地上和他并驾齐驱甚至高他一筹的风云人物,在这个大是大非的节骨眼上,秦伯瀛这个宝鸡军统组长、青帮头子,双手不止一次沾满共产党鲜血的国民党大员都缴械投降了,他还等什么,怕什么呢?想到这里,一筹莫展的王大保长终于放下幻想,拿定了主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