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莹
谁敢把特嫌的哥哥推到兵工厂党委掌门人的位置上,一旦出了问题必然要追究责任。
看来他们把矛头又集中在妹妹身上了,这个难以调教的妹妹,好言相劝不听,挖坑活埋不怕,调离岗位不在乎,如今又被铜水烧烂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活呢?唉,这个傻到家的妹妹哟,人家把你贬到熔铜车间,不光是给你难堪,也是在打你哥的脸,想让你哥丢人现眼,熬不住了就给人家腾位子,你咋这么叫人不省心呢?
倏地,忽大年想到一个人,这个人说话她也许能听进去,就是听不进去自己也算尽心了。于是,他拨通了交验组的电话,胶东大葱味的声音传过来,他不好强调自己内心烦恼,只说了忽小月受伤的消息,请她赶快去劝劝妹妹安心养伤,以后肯定有机会调出来。
忽大年说完感觉到一阵轻松,但这种轻松的感觉只维持了十分钟,焦躁烦恼又涌上来了,又想摔东西了,抓起书架上穿甲弹模型就想扔到窗外去,管它会不会砸到人呢。突然,他手举着模型又愣怔了,真的要扔吗?似乎这个穿甲弹瞄准的是他的心障,可以击穿壁垒让他的烦躁释放出来。
是的,忽大年对穿甲弹有一种特别的嗜好,一直梦想在工厂能增添摧毁钢铁装甲的品种,否则那些席卷而来的坦克仗着铁甲坚固横冲直撞,若没有可以压制的撒手锏就是失职了。固然战士们的勇敢让敌人胆战心惊,但是用生命换来的胜利太过悲壮。所以,从中印边境回来之后,他与一帮科研人讨论了十二个半天,最后决定加快炮射穿甲弹试制,启动肩式反坦克火箭弹预先研究,这两种反装甲武器,一个用于远程攻击,一个用于近战,一定能把敌人装甲打成废铁!
然而,这项任务一旦确立,就发现老毛子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资料。所以他在电话里把已任科研所所长的焦克己叫到办公室,盯着酒瓶底般的眼镜嘱咐:这项任务非同小可,务必拿出让敌人害怕的魔力来。焦克己叹口气:我一介凡夫俗子,哪有什么魔力啊?忽大年手点他的额头发狠道:你的魔力就藏在这里头,发挥好能把人吓趴下,发挥不好就是个榆木疙瘩。可那焦克己却说:现在,我和支部书记就尿不到一个壶里,能不能让我一肩挑啊?这话恰恰点到了厂长腰眼上,现在的厂长已经瘸了腿,有何能力处理这类事情呢?
这时黄老虎反而精神抖擞,又戴上了那顶著名的黄军帽,又开始在办公室里背手踱步,每一个来回,都让他的思考深入一步。其实,当他一接到公安部函件,就敏锐地感到忽大年的党委书记可能要泡汤了,谁敢把特嫌的哥哥推到兵工厂党委掌门人的位置上,一旦出了问题必然要追究责任,谁愿意为了别人让自己付出代价呢?
那个门改户已经把记录给忽大年看了,现在又回到了黄老虎办公室。他俩本来没什么交情,可自打黄老虎免掉赵天,把他从车间副主任提拔到办公室主任位置上,一个想抚摸部下的头顶,一个想表达对领导的忠诚,从此有事没事都要掏心窝子交流。两人都揣摩忽大年看了电话记录一定有火难发,只能困兽般在办公室叹气摇头,所以他俩一直静静地竖着耳朵,倾听着走廊另一头传来的窣窣声响,似乎风吹草动都会把俩人的神经激励起来。
昨天下午咋那么顺呢?一切都是按着黄老虎的预想进行的。当时他把门改户神秘地叫过去,把门闩反锁上,名义上是商量怎样处理公安部的函件,实际上是想给省委书记电话请示。当然,请示如何处置公安部函件就是个幌子,关键是要告诉第四书记,嫌疑人乃是厂长的妹妹,这才是他背后隐藏的心思。他知道,上级一旦知晓了忽大年有这样的胞妹,是绝不敢把党委书记的任命签下来的。如此一来他依然可以就工厂党务指手画脚,依然是长安厂第二个掌舵者。
可是当电话接通,黄老虎一字不漏念了函件,马上感觉钱万里有点诧异:这有什么好请示的,你们按规矩办就是了。可黄老虎醉翁之意不在酒,电话那头大概也闻到了“酒味”,只一句我知道了,便明确了由他继续主持党委工作。这话不但分量重,含金量也高,黄老虎听一句,重复一遍,门改户站在旁边笔头匆匆,就像搞监听的话务员。
呵呵,真是天赐良机,那份电话记录实在太重要了,那就是当前工厂党政关系的纲,是他和忽大年之间的理性架构。明确了这个关系,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忽略了,至于排名也就不计较了,筹建时期他仅仅是人家的保卫组长。所以,刚才是他让门改户把电话记录送过去的,一则告诉厂长息怒,黄老虎不是不懂规矩胡作非为;二则把两人关系彻底摊开来,明示是组织授意而为,绝非黄老虎想与老首长分庭抗礼。
黄老虎觉得忽大年看过了电话记录,就不该埋怨他擅自召开党委会了,也不该埋怨他给省委书记请示了。而且,这些问题如果不请示,怎样处理都会让人找到毛病的,由他来主持研究,既显示了他在党委的地位,又给厂长解除了包袱。况且,忽小月也就是在熔铜车间换了个岗位,原来是文书,现在是操作工,既躲过了公安的追究,又把函件落实了。倘若自己耍滑头,把忽小月上交公安处理,最轻的处罚也会关上一年劳教的,那跟关进监狱有什么两样?所以,老首长冷静下来绝对会想通,会拍拍他的肩膀点头称许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