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莹
忽大年想领导班子人太多,若都请来有拉拢之嫌,若请这个不请那个,一旦传开又生嫌隙……
后来他想问,既然是官复原职,书记职务怎没说呢?钱万里看出他的疑虑说:书记一职还要等几天,你看你才主持了几天就惹了个麻烦,都叫我不好在书记办公会上说了。忽大年心里一顿,转而听到钱大人语气顿挫地说:怎么样?就这样吧?这就等于下了逐客令,他只好放下茶杯起身告辞了。
钱万里客气地把他送到门口,嘴里嚷嚷带点新鲜蔬菜回去。只见站在垄畔的那个女人,黑绸衣裤,袖舒步柔,像戏台上的青衣正在舞剑,听见召唤,剑插地上,弯腰拔了两棵萝卜塞到车上,但没等听谢就莞尔一笑进屋了。忽大年这才看清楚,那女人肤色白嫩,儒雅得像一尊汉白玉,只是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宁静得有点神秘啊,该不是金屋藏娇吧?
忽大年带着这个疑问坐吉普车回去了,路上秘书几次问他,省上什么时候宣布任命,他这才想起刚刚忘问了。秘书又说:钱书记对你真好,还送你种的萝卜呢,恐怕没人会有这个待遇。可他却没头没脑地嘟囔:他妈的,谁的嘴这么长,棉籽油都把嘴封不住!
六十
重新坐上厂长交椅的忽大年把凉菜摆上桌,就预感今天的饭局可能多余了。
自从长安接到恢复他厂长职务的通知,黄老虎和哈运来就一直嚷嚷他请客。这俩人以前都是他的部下,本不敢放肆地发起这个动议,但人家俩有过两年多的主持生涯,彼此关系似乎有些混乱,以后还要在一个锅里搅勺子,煽动他摆场子喝两盅,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尽管党委书记的任命还没到,但厂长的任命到了,后一个文件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了。当然,忽大年在这些天里,也许是经历了边境的炮火洗礼,又目睹了生命的脆弱,似乎格外关注同事情谊了,也想找人把盅对饮一醉方休,把郁结已久的块垒吐出去,也把青藏高原的硝烟从脑海彻底吹走,便顺势应允礼拜天到家里来聚聚。
对丈夫的这个动议,靳子是满心支持的,她觉得丈夫能主动提出在家请客是个天大的进步,搬进这栋灰楼以来还是第一次,表明忽大年主动想走出心理阴影,作为女主人也可顺势显摆尊荣。这些年长安厂从无到有,忽大年没少得罪人,何况这几年职务一下一上,不知道心里结下了多少恩怨,把身边人唤来酒杯一碰,多少疙瘩也都解了,回到家也能多几张笑脸。所以,自从丈夫在耳边嘟囔请客,她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张罗,她到房管科找木匠修了四把木椅,又悄悄到招待所借了一套酒具,最后又拉住招待所的胖厨师,开列了一张长长的配料单,一斤肥猪肉、一只老母鸡、一条鲫鱼、一节莲菜、一棵白菜、两斤豆腐、五根大葱,还有花椒大料油盐酱醋,总算把锅台案板摆得满满当当了。头天晚上,胖厨师就来帮忙了,还特意从招待所带了些五香调味来。怪不得家里做菜没有饭馆的香,人家调味品七七八八摆了半桌子,先放什么,后放什么,更是一个讲究呢。
后来,忽大年想想领导班子人太多,若都请来有拉拢之嫌,若请这个不请那个,一旦传开又生嫌隙,犹豫再三便只叫了黄老虎、哈运来这两个老主持,即使谁知道了也不会有意见,人家本来就是大家的领导,再有一同奔赴克节朗的牛二栏和担任了办公室主任的门改户。
今天门改户来得最早,口口声声是来当下手的,还拎来两瓶西凤酒搁到桌上。这个善于眼观六路的西府人,一定花了心思把上边撺掇通了,本来他就是个机加车间的维修班长,自从苏联实习回来,接连解决了几个设备难题,本来会成为一个技术尖子,可他升任车间副主任后,愈发知道啥时候说啥话了,给来检查的海军首长介绍工艺头头是道,临走领导示意小伙子是棵好苗子。两周后他就接替了赵天,提拔到了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现在已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半年多,似乎对领导之间的关系处理得严丝合缝,几乎让三个人都说不出哪点不舒服。
牛二栏随后才到,别看大家熙熙攘攘挤在一个街坊里,他却从没进过这栋干部楼,尽管外观都是灰砖灰瓦,但这栋楼的气场却让人不敢靠近,进出的男女都有趾高气扬的脾气。今天的牛二栏鼓足勇气进了楼门,见堂堂厂长家也只多出一间房,有些惊讶:咱厂长就住这样啊?门改户像成了主人,说:你别磨蹭了,赶快帮大厨把蒜剥了。
而黄老虎和哈运来像是商量好的,双双都迟到了,一个说是车间有台设备在大修,放心不下过去盯了一会儿。一个说省委在催“回头看”的总结报告,审完签了字才赶过来。忽大年对“省委”两个字很敏感,平时他跟省委打交道不多,可省委管人哪,有啥重要的事也该给他一把手打个招呼,可他又一想自己党内职务尚未明确不好多问,而人家好像也是一语双关,提醒这段时间还是他主持党委工作,你还不能把手伸得太长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