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中林
朋友,我要还你一个斑驳的陈村,她从远方走来,清清爽爽,不施粉黛;我要给你一个本色的陈村,让你喝一口陈村的甘泉,远离那纷纷扰扰吵吵闹闹的人世。
2019年12月24日,一个微信好友,微信名叫“和村长握过手的好青年”,真名叫李杰,他开车载着我,相约一起看陈村冬季捕鱼。
那是一个阴天,雾霭轻淡,四野寂静,车行在柏油路上,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边走边聊,渐渐熟识。他说他是陈村人,家住苇池十组,后来考上学,到银行上班,辛勤工作,当上了一个领导。他说因为看了我写的关于他家乡陈村的文章,觉得好,才加我为微信好友,约我写写他家乡。他说他负责摄影,我来配文。我说,谁不说俺家乡好,作为汉中人,爱汉中,写汉中,宣传汉中,责无旁贷,不必客气。我给他讲了第一次偶然的机遇,走了陈村旅游环线,我都惊呆了,没想到离单位如此近,居然有这么美的地方,简直太神奇了。李杰说,他没事就爱拍拍陈村。
车停在二龙小学,他带我去看盐铁古道的壁画,我很惊奇,第一次听说陈村居然是中国古代非常重要的盐铁古道上的一个关键节点。我以前只看到陈村的倾国倾城,没想到它还有这么深沉的内涵。
陈村水库的承包者叫熊志刚,是一个中年汉子,精瘦精瘦,很健谈也热情,我去时,正坐在一个条凳上和两个老人烤烘笼子。他说,他是四川达州人,中学在洋县上的,考上上海水产大学,毕业后安排在红寺湖工作,效益不好,被私企挖走,干了两年企业倒闭了,才想办法自谋生路,就包了陈村水库养鱼。我问,包了多少年?他说二十年,每十年一续约。我看着他那花白的头发,心想,都不易呀,八九十年代,不都是这样吗?时代裹挟着我们,个人就像陈村边卑微的苇草。工人们忙碌着,他介绍现在都是专业的捕捞队,从下网到今天收网,四天。他用火钳在地上给我画下网图,先是排网,几道竖网,给鱼故意留下逃生通道,工人划着小船,用竹竿拍打水面、赶鱼,再移排网、竖网、再赶,周而复始,然后起鱼,一个大皮袋子,鼓鼓囊囊,一个简易的起降机,人工操作,把鱼吊进大卡车里。几个中老年男子,叨着烟卷,穿着连体胶衣,忙忙碌碌,将活蹦乱跳的鱼扔进大皮袋子,网里的鱼密密麻麻惊恐乱跳。熊老板说,皮袋不伤鱼,今年六七八九十,连下五个月的雨,少太阳晒,鱼不大,他没见过汉中下这么久的雨。我说,也好,你水关满了嘛。他说:“是是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邓小平开启的改革开放真是走对了路子呀,你看我们国家发展的多快、多好呀。”我们唠着笑着,看一网网白花花的鱼一次次拉起,有几条欢实的鱼儿,竟蹦岀网,跳入湖水中,像一道道银光闪烁,水面波光粼粼……
临走时,他媳妇站在卡车上,拿着账本,对我们说,来来来,送你们几条鱼。我们肯定不能要,逃也似的走了,现在才后悔,应买两条,尝一尝陈村的鲜鱼。但下午,我有人生中重大事要做,确定也没时间吃陈村鱼喝黄关酒。
我们开着车,走马观花,匆匆地看了大樱桃基地、红豆杉基地、养鸡厂,陈村的商业化开发蓄势待发,真心希望能保护好生态。车窗外出现了一片树林,黄叶铺在碧绿的油菜上,橡子树一片黄,马尾松一片青,救兵粮红红的果实沉甸甸,压得树冠喘不过气来……李杰介绍说,这叫手磨湾,我说,好美,适合谈恋爱。
终于来到了房屋密集的苇池村庄,车停下,李杰引我到一片文化墙边。他介绍这就是盐铁古道画,指着锈迹斑斑的铁画,对我说,这全是铁水作的画,有了铁锈才更好,黄得古朴。墙上画着盐铁古道的历史,当时繁华热闹的陈村,盛行竹马戏。
陈村的盐铁古道始创于秦末,因翻越米仓山,又称米仓古道,兴于汉代,距今3500年,是我国最早的国道,纵贯秦巴山区,连接黄河长江流域,北上三秦而通中原,南下四川以达南方,古称大竹道。沿途高峰丛集,万壑分流,先民依势开道,北起汉中,经南郑入南江,穿越米仓山,南抵巴中,西去成都,南至重庆,自古乃兵家必争之道。南宋时期,南郑为抗金前线,这条古道成为联系川北、川东的要道。唐宋时期,盐铁古道商旅、军队往来不断,一度非常繁荣。南宋后期至明清,盐铁古道较冷清,多为私贩盐、茶之路。1933年,中共地下工作者沿古道开辟了红色交通线。在古代,盐铁为国家重要的战略资源,盐乃国家垄断,买卖专营,成为帝国财政的重要支柱,而铁既是冶炼兵器的重要矿产,也是农耕时代打制镰、锄、铲、犁的重要物资,这就是陈村盐铁古道繁盛一时的政治、军事、经济原因。盐铁古道来来往往,英豪雅士风尘仆仆:张飞骑马而过,李白西入长安,杜甫颠沛流离,王勃挥手送别,李商隐巴山夜雨,陆游衣冠简朴........这天南海北的旅人,断肠人在天涯,这盐铁古道的陈村,繁华似锦,酒肆林立 ,商旅云集,闲暇之余,喝喝老茶,看看竹马灯。竹马灯是一种传统的戏剧形式,竹马一般用蔑片扎成骨架,外面糊纸或布,分马头马尾两截,系在舞蹈者腰上如骑马状。舞时表现骑马徐行或疾驰、跳跃,边唱边跳,动作轻松活泼,情绪热烈奔放。竹马灯又叫竹马儿、跑竹马、跑驴等,在我国北方地区流传久远。每逢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年,百姓就自行组织,祈祷来年五谷丰登、身体安康。这竹马戏,讲述着盐铁古道的悲欢离合,印证了盐铁古道的繁华荣耀!
李杰不愧是和村长握过手的,果然是好青年。他介绍陈村原叫苇池坝,一度比较荒凉,也没有水库,只是一大片一大片低洼湿地,无论是洼地还是山上,很神奇,居然长满了芦苇,一池芦苇吹绿又晒白,土名就叫苇池坝。我抬头看那娘娘山,果然是树少苇多,树杈架几个硕大如纺锤的喜鹊窝。娘娘山因娘娘庙得名,娘娘庙是座求子的庙。他说现在人们口中的陈村是撤乡设镇之后,由刘台村、吴坪村、陈村三村合一,因陈姓人多,统称陈村,这就是陈村的由来。他还告诉了我很多陈村的地名:适合放牛的缓坡叫留娃坡;那水库旁柏油道上的坡叫杏花湾,以前春天一到,漫山遍野,杏花如雪,后来大炼钢铁时砍光烧光;有小溪涓涓而下的坡叫水浸湾;有一个坡外形像吃饱了的肚子,叫肚肚坡。这地名,有历史,有人文,有的叫人叹惋不已,有的叫人忍俊不禁。
说话间我们已来到石梯坡,左边一坡最高叫王坡,右边一坡最大叫张坡,中间的坡灌木丛生,荒草萋萋,就叫石梯坡,是秦汉时的国道。那一整块大石条,一级一级,铺列山顶,过了陈村,就到了勉县的金泉,更远则到云贵川。李杰说,以前陈村不归南郑,属褒城县管,道路不便,陈村人大多赶勉县老道寺、新街子的集市。石梯古道旁有个土地庙,荒草掩映,不远处有一大石龟,默默伏行,有两米多长。这大石龟,这大石条,这铁画,这竹马灯,这盐铁古道的传说,让陈村在美丽之外,更有一份厚重和意蕴。
我依稀看到远祖肩挑手提流下的血水汗水,那川流不息的马队、牛队、骡队,那炉火熊熊火花四溅的铁水流铸成画,那锣鼓喧天的竹马灯,那红红的灯光,那施朱敷粉的花旦,咿咿呀呀的吟唱.......
朋友,今天,让我们坐在陈村系满红绸的药树下,在缓缓转动的水车旁,喝一壶老茶,听我和李杰给你讲一段陈村的前世今生,翻开这本落满灰尘的旧书,讲一段盐铁古道的传说,它原汁原味,像地里刚拔出的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