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明非
你知道的,我的好兄弟文亮除了喜欢画画“一无是处”,这是所有人对他的评价。
文亮留着一头长发,有多长,刘海已经遮住了眼睛,学校通知过很多次必须剪短,但他始终坚持反抗,学校索性不管他,反正他也不是什么优等生。
我猜他上课的时候很少听讲吧,毕竟隔三岔五他都能拿出一副很漂亮的画作,几乎都是在上课的时间完成。
“天天画画有什么用,以为自己可以成为画家吗,不看看功课都落到什么地步。”说巧不巧,这样的话从老师、同学以及文亮的家人嘴里都出现过。
由于被大家讨厌,班里基本上没人和文亮说话,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酷毙了,在千人一面的校园里像是一个独特的存在,时间一长我们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虽然我也觉得“什么阶段就该做什么事”,但确实不得不承认文亮的绘画实力,我只能劝他:画画可以,但也别耽误学业,虽然不说学历是唯一的出路,但比较好的学历确实对未来会有很大的用处。
高三的某天,文亮邀请我去他家里玩,比较意外的是,他竟然剪短了头发,干净利落的寸头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走进文亮的房间,他闭上房门,神秘地摊开一幅画,画的内容是两个少年仰望着蓝色的星空仿佛有说有笑。这是他近期的画作,笔锋细腻、结构清晰、色彩斑斓,显然非常用心。
正欣赏这幅画作,我不小心碰到文亮的墨水瓶,一团墨水滴在星空中间,其他的墨水全部洒落在地板上。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愧疚。
“没关系。”文亮用画笔把滴在星空的墨水匀开,描绘成一团黑色的火焰,与蓝色的星空相比,竟一点也不违和。我不得不发自内心感叹文亮的绘画天分。
“兄弟,我决定考理工类大学了。”修缮完画作后,文亮很冷静地说。
“什么?不会再继续画画了吗?”我非常吃惊。
“不想画了,没什么意思。下个月我去封闭式补习学校读书,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文亮说完话,便用火柴点燃了星空图,燃烧的火焰倒映在文亮眼里,看不出悲伤,或许他真的下定了决心。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刻我对他很失望,同时也很理解。
后来就再也没见过文亮了,他去补习学校的当天我也没有去送,他可能再也不会画画,而是用功读书,最后考上一所优秀的理工类大学,再过上十几二十年,彻底忘掉自己曾经真心喜欢过画画,可这有什么关系,有多少人又会始终坚持同一个爱好呢,大家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问心无愧就好。
只是偶尔和大学的新朋友提起老朋友,我迫切想对新朋友们聊文亮,可我能说些什么,以后再向别人讲文亮,我该怎么描述他,是说我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叫文亮,画画很好,但后来没有继续坚持这个爱好,而是考取理工类大学,也许考上了,也许没考上吗?还能说些什么?吹过的牛实现了便是英雄,没有实现便是狗熊,在成为英雄之前,所有人都认为吹牛的人最后只能当一头狗熊,一切的努力也无从诉说。
直到大四时的某天,我去曲江美术馆欣赏一场青年画家作品展,不经意间看到一副似曾相识的图画,内容是两个少年仰望着蓝色的星空仿佛有说有笑,星空中间是一团与背景毫不违和的黑色火焰,这团火焰是月亮吗?是烟花吗?我想我能猜出这团黑色火焰的由来。看作品日期是应该是近期完成,而对这幅作品莫名感到十分熟悉的我,蓦然发现落款处赫然写着:文亮,就读于西安美术学院。
星空中有数千亿颗星星,会发光的只有不到七千颗,而那些从来都不发光的星星,它们也依旧炽热。如今距离大学毕业已经过去多年,我始终坚信这个道理。
当时的我开心得想笑,又激动到鼻酸,似乎看到一个头发长到遮眼的青年站在旁边对我说——兄弟,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