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亚军
那年在欧洲进修，同行中陕西人居多，程哥带了一包干辣椒面。开伙的第二天，他就督促，赶紧把辣子泼了，不然吃啥都不香。第一周当值的我，学着母亲在家时的样子，倒了半碗辣椒面，在锅里把菜油烧煎，倒进碗里，马上泼出了勾人口水的辣香，也泼出了一屋子的炝味。旁边做饭的外国学生，看不明白这几个中年老外在干什么，只是捂着鼻子，流着眼泪。中间有告密者，马上报告了管理员。那个老是把衣服斜搭在肩上的女管理员闻讯过来，到我们的餐台上查看了一番，什么话也没说，走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来，到厨房做饭时，发现我们的辣子碗被放到了水池里。还好，没有倒，只是搁在那里。橱柜上贴了一张条子，“你们的辣椒已经隔夜了，不能吃了，腐败食物不利于健康。”我笑着把辣子碗端了上来，重新放在柜子里，还专门加了一个盖子。没想到，第三天下午，我们的辣子碗又被请了出来，这次是放在餐台上，下面压了一张纸条，“要遵守公寓规定，请你们的负责人到管理办来说明。”我和程哥认真讨论了一下。他是书记，说要认真处理，不要引起国际纷争。
程书记带着我，还有一个英语好的同学，三个人下楼去见管理员。她端坐在那里，专门在等我们前去。英语好的同学进门就表扬，说公寓的卫生好，服务也好。他还讲了一个例子。前天夜里，某同学出门上厕所，没想到一阵风把房门关上了，大半夜的进不了门，穿着裤头站在走廊犯愁。过了半天，敲开同学的门，给管理办的老头打电话。十几分钟后，老头就赶到了，和颜悦色地开了门。听完这个故事，管理员的脸上还在绷着。英语好的同学又开始讲中餐，讲习俗，讲煎油泼了的辣椒不会腐败，但她一直在摇头。程书记让翻译说，那我们每次吃完把辣子碗端回宿舍吧，她说这也不行，这种隔夜食物会吃坏人。说完，还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研磨胡椒的工具，德国产的，亮晶晶的。她两手一转，从里面研出了胡椒面，说你们可以这样吃。搞得我们哭笑不得，寻思着怎么说服这个执拗的欧洲人。
到了周末，外国年轻学生在餐厅里狂欢。程书记让我们多炒几个菜，特别是带辣味的，端给学生们。几个大胆的洋学生，笨拙地拿起筷子，挑着吃到了嘴里，马上辣出了两眼泪，但仍想多吃几口。程书记趁机把刚刚泼好的油辣子端上来，让他们用筷子头蘸着尝了一下，他们一个个竖起大拇指说香。一个年轻人，我怀疑可能就是上次的告密者，跑出去拉来管理员，蘸了一筷子头煎辣椒油，让她尝了一下，她也马上点头说香。就这样，一碗油泼辣子引起的“国际冲突”化解了。
没想到，第二天放学回来，头天还和我们一起联欢的管理员，满脸怒气地站在公寓门口，把我们堵在了那里。原来，周末加餐，有人把啤酒带了下来，喝完之后把空酒瓶扔进垃圾桶里。她激动地说，垃圾分类的要求说得很清楚，几个桶分别放什么垃圾也标得很分明，你们为什么要乱放，这是违法的。比利时人个个都是精明的政客，那一刻我们真从她身上见识了。理亏的我们再三道歉，严重保证，她还反复说教，直到把自己也说得没趣了，才放我们进去。
大家和谐相处了一周，又出现了情况。还是周一的下午，我们的柜门上又被贴了条子，这次还配着图。原来，公寓不负责玻璃垃圾的清理，小城专门有一个玻璃垃圾回收点，得各家各户自己送去。她在一张小城地图上，用笔画出了路线图，要求我们把玻璃瓶送到回收点去。这事当然得服从。周末我们到家乐福采购，看到老外把喝过的酒瓶用塑料箱子装着，整箱地送回超市，还可以得到一些奖励。欧洲人的环保习惯，真是值得我们学习。
圣诞节前，我们的课堂学习结束，要到附近国家去旅行。行前，把宿舍腾了出来，行李寄存在管理办。一周后，皑皑大雪中我们回到了小城。汽车刚从运河边拐到公寓前，我们就看到，管理员把我们十几人的行李都拎到了门外，整整齐齐地放成一排。
要回国了，要再见了。大家顾不上拿行李，纷纷站在公寓前照相。管理员一直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友好地拍手拒绝合影的要求。等到我们装好车，车子要出发时，她从门口走下台阶，站在我们车边，挥着手，用生硬的中文说，西凤酒，油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