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贺占龙
儿时,跟着父亲寻门户是我最开心的时刻,尤其是去老舅他们村,老舅家村里出的官多,光景自然也好,也不在乎父亲多带一个孩子,多一张嘴吃席。
五哥是别叔二老舅家常客,二老舅是村里书记,省人大代表,省劳模。五哥当时好像是我们乡里的乡长。
说起五哥,我实在没多少印象,好像比当农民的父亲年长几岁,但却和我一个辈分。记忆中是一位大官,至于多大的官,小时候觉得乡长就是很大的官了。
寻门户还有个乐趣就是看吹手班子的唢呐演奏,热闹中还有乡村歌手唱那么几首陕北民歌,五哥虽然是位政治家,同时也是位艺术人才,第一次见,是在二老舅家的喜事上,他站在大唢呐队伍里,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扬着胳膊,唱得不亦乐乎。唱罢,围观者大呼,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又一首“见不上个面面招一招手”在嘈杂的声音中响起。
真正和他有交集是在我大学毕业后,记得有一年过年回家,当时有一位老家县上领导朋友听说我回来了,请我吃饭,也许是觉得我们是一个村的,也许人家觉得是我的五哥,就叫在了一起,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和他讲话。
他刚进包间和那位县上领导朋友打招呼握手,然后到了我这,头一抬说,你是拴成家儿子?我没有回答他,他仰着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其间我们并无太多交流,只是象征性地碰了两杯酒,似乎我们不在一个辈分,他属于官字辈,我属于民字辈。酒散,走出门口,留了我的电话号码,之后再无交流。
拴成,我父亲的乳名,原本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但是出自一位管理人民教师的局长之口,显得那么诙谐却很不幽默,也许成了官字辈之后就再无家族辈分了,也许当时确实想不起我父亲的大名。我当时就觉得当官真好,可以乱了辈分,可以直呼其叔乳名,谁让我的父亲是个受苦人,谁让受苦人的儿子为何不去考个功名,也谋他个一官半职。他那头一抬,胳膊一扬的动作,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尔后,我删了电话,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人常说不走的路走三回,不见的人总要见几面。2018年我结婚,妻家亲戚和五哥关系甚好,我妻二姨是一位热心人,也是我们的媒人。在妻姑舅结婚的时候,二姨碰到了五哥,兴高采烈地给五哥说,“你兄弟娶了我姨外甥女”,他问谁,二姨说,你们村贺占龙,五哥一如既往头一抬,手一扬,回了句“认不得”,当时二姨很尴尬。后来见面问我,说他咋认不得你,我说认不得很正常,平时不见面也不交流,他也不回村,再说村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我也不是啥珍禽异兽。
再见面就是去年十月二号,在革命圣地延安,一位老家哥哥女儿的出阁仪式现场,仪式结束后,在酒店门口马路上,碰到了五哥,手提着一个公文包,面对面碰到了,象征性地握了个手,寒暄了两句,他头一抬走了。这次没有扬手,我看着他穿过马路,一个人挡了个出租车,走了。
这时旁边的熟人说,五哥从局长位子退了,我没有说话,心想村里少了一位当大官的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