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志民
今年6月，陕西作家张继光先生的长篇小说《夹滩》，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该小说共计20余万字，以宏大开阔的主题，恣意纵横的笔触，醇厚酣畅的情怀，描写了风雨飘摇的特殊年代，生活在最基层夹缝中形形色色的人物，为了生计所表现出的真善美和假恶丑，展现了普通民众在艰难困苦中的坚强不屈精神和人性之美。因此，这不只是一部描写普通民众的生存史、斗争史、革命史的小说，也是一部注重思想性、艺术性的鼎力之作。
小说描写了在白色恐怖下，我党组织建立关中地区地下交通站，塑造了以洪一土为首的革命志士，团结组织夹滩村村民张三宝、王禄娃等义士，为护送我党重要领导人木子先生暗渡渭河，北上延安，投奔革命，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机智勇敢、艰苦卓绝的斗争，表现了义士们背井离乡、赴汤蹈火、不怕牺牲、英勇奋战的革命精神。小说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与动荡，普通民众在各种矛盾交织中生存的艰难与痛苦，印证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伟大真理。
任何形式的文学作品，都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火热的生活造就了一批有出息作为的作者。同样，《夹滩》的出版，也成就了年过六旬笔耕不辍的张继光先生。为了澄清被一些人长时间误认为“土匪窝”的夹滩，还原其历史的真实面目，作者通过走访老党员、老干部，查阅县志及有关历史资料，找知情人座谈，耳濡目染，深有感触。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诞生了高陵最早的地下党组织和早期的共产党人，压根儿就是一个红色革命斗争的基地。这里曾来过当时中央和西北革命领导人，留下了他们宣传真理、播撒革命种子的足迹；也曾涌现出一大批如小说中塑造的张三宝、王禄娃、紫娟等革命仁人志士。在小说的酝酿和创作过程中，作者经过了长时间的痛苦磨合和艰难抉择，曾为主人公的悲欢离合而心潮起伏，拍案叫绝；也曾撕心裂肺，潸然泪下。最终厚积薄发，十年磨一剑，四易其稿，完成小说的艰苦创作。十多年前在陕西省作协第六届代表大会期间，省作协主席陈忠实看了《夹滩》初稿后，慨然题词：“苍茫滩涂，鼓荡人生。”著名作家、《人民文学》原常务副主编周明看后也欣然题词：“乡愁一轮日月照，赤子情怀一片心。”
手捧《夹滩》，赫然看到作者颇具匠心写的两句题记：“眼底泾渭水，胸中黄河月。”仔细端详，这似乎有清代巴陵知县、高陵籍人陈大刚为歌咏范仲淹《岳阳楼记》所书写的那副对联“四面湖山归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之味。比之更触景生情，意蕴深重。小说取名《夹滩》，是以“泾渭分明”旁的高陵区夹滩村为背景，创作的一部革命斗争题材的长篇小说。滔滔的渭河水见证了高陵两千多年的建县历史，激浊扬清的泾渭分明又是举世闻名的自然景观，历来比喻是非真假清楚分明。作者从小生长在渭河岸边，是喝着渭河的乳汁长大的。他热爱家乡的父老乡亲，着眼于生活在身旁的各种人物，以历史的眼光，跌宕谲诡的侠情故事，磅礴大气的史诗语言，还原出风罡厚土的关中楞娃的真实风骨，将生活再造后的艺术本真诠释得淋漓尽致。反复琢磨着题记，足见作者创作的博大胸怀和要隐喻的厚重思想。读罢小说，掩卷沉思，不由心生感慨。渭河，是黄河的主要支流之一。黄河永远是渭河的母亲河。一滴水能反映出太阳的光辉。同样，渭河的一汪水可以映照进黄河的一弯明月。是渭河的水融入了黄河的月，才使得不堪的浑浊变得如此清澈亮丽；亦或是黄河的月映照了渭河的水，又让其感到是那么的温柔可亲。一语双关，意义深邃。
在特殊年代特殊的社会环境下，作者在描述人物的言行和心理矛盾时，为了凸显人物的崇高思想，不少地方运用了暗示、隐喻和箴语的写法，极富哲理性，起到了高深的教化作用，读后让人心潮澎湃、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如：革命义士江昊天被坏人枪击后，福林背着来到太白山巅医治。红衣老者观后，稍刻纵身跃起，手持钢刀，向那古松砍去。福林吓得弯腰跪膝忙喊：“这苍天古松，耸立于茫茫秦岭之间悬崖之上，修行千年，实乃不易。它应顶天立地，护佑苍生。”老者道：“它已在大秦岭屹立了五千年，纳宇宙之灵气于一身，几经狂风雷击而不倒。可削去皮之嫩肉，能扶苍生与栋梁，撑突败坍塌之大厦，乃大德也！”老者又从口袋掏出两个野果递于福林，声声念道：“九州虽大，万万众生，撑天之柱，栋梁可贵。草芥微茫，可护万山。救者可护大业也！”作者用“古松”象征着五千年中华民族坚强不屈的精神，“古松之嫩皮”不仅暗喻了这种坚强不屈的民族精神能疗救中华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还隐喻了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成千上万的革命先烈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翻身解放事业，所表现出的那种抛头颅、洒热血，不惜牺牲的奋斗精神。又如：在三宝他们护送木子首长暗渡渭河后，木子首长睡在三宝烧热的土炕上，三宝告诉他：“我们这儿都是这种土炕，一旦烧热，把火心拨开煨上从河里捞上来的河落柴末末儿，看上去跟土一样，撒到火心上一直烧成灰热度不减。”木子笑着说：“如果我们以后有幸住在城里的高楼大厦里，到了严寒的冬天，也需要和土一样不起眼的河落柴，烧成灰还放着热，不至于把我们冻死在高楼大厦里。”小说情节中所用的河落柴、黄土、热炕、高楼大厦等词语，通过普通人物三宝和木子首长的对话，深入浅出，显而易见地告诉人们：党和人民群众血肉相连的鱼水关系。从而进一步洞悉了“人民群众是共产党人工作的根本路线和力量源泉”。
小说是以刻画人物为主来凸显人物的思想灵魂。《夹滩》这部小说，作者打破了以往塑造人物的一般化模式，没有刻意地去按照所谓的“条条框框”去安排描述一个人物，而是从生活实际出发，遵循他们为了生存和生活，写出了在生活中的“两面性”或“多面性”的人性。在他们的身上，既有亲情、宽容的一面，亦有自私、贪欲的一面；有勇敢、不屈的一面，也有莽撞、丧失立场的一面；甚或为了金钱或复仇，不顾一切所呈现出的残杀、凶暴的一面。读罢小说，让我们不仅看到了人世间的真善美，也看到了生活中的假恶丑。作者深谙生活，洞悉人性，试图在人们错综复杂的矛盾交织中，最终展现出人性之美。
试看小说中塑造的这几个人物——
一是三宝：当时国民党政府严守渭河，不能让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偷渡。在这种情况下，他出于对共产党的热爱和支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深夜将洪一土装扮为瘫痪的二哥（地下党），从冰天雪地的渭河里接来夹滩。尽管洪先生背着其二哥，郎中提着药箱，他们表面装出了各种假象，但在国民党捉事的三宝心知肚明，默默许认后，还将自己的枪借给了洪一土的二哥。这确是他正直有胆，支持共产党革命的可贵之处。当王夫人她二大告知三宝有人要在此避难，身为保长的他曾许诺“渭河连一只麻雀也不能飞过”，却又毅然决然地让木子先生和随从连夜过了渭河养病。木子先生将离时，隐蔽在夹滩装聋卖哑的地下党江昊天突然开口说话，他明知木子是共产党的领导，仍毫不犹豫地送给一把枪，并把自己的一件大衣和一顶皮帽送给了木子，还送给一匹大白马，让手下送往联络点。这种关中冷娃支持革命、不怕杀头的侠士精神让人肃然起敬。在春雨给廖财东作了四姨太后，廖上书县府，言胜娃子杀了江昊天和王先生，这时的三宝却在胜娃子被传讯前说：“不能胡乱讲，天塌下来有大个子撑着。”并为其写了假证明。这又是他两面人性中所表现出自私的本性。
二是洪一土先生：作者从人物个性出发，书写他积极投身革命不成熟与激进中，不完美的普通人的缺陷。洪刚参加工作不久，满腔热忱，积极投入到解放区的革命斗争中来，缺乏经验，容易犯错误。在被党组织处分后偷跑回夹滩，但不忘为革命继续工作。在对自己心爱的女友蓝雨和对待革命工作的同时，却又自己感到对蓝雨的思念常常超过了对革命工作的热情。这表现了在普通共产党人的身上，不是高大全脸谱化的真实人性，但瑕不掩瑜。
三是胜娃子：由于所处的社会背景和出身的原因，一身匪性，干事莽撞，野性十足。为了追求对春雪之爱，杀了江昊天和王先生，但他也有积极的一面，当在三宝的安排下去接木子先生过渭河，他竟不顾一切地跳进齐腰深的冰河里，两手托着小船艰难地在风雪中前行。这也揭示了人性中本能的善存的积极的一面。
四是文家五兄弟：他们贪婪自私。作者在描述中，让他们的另面人性在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性格的发展，得到了深刻的表现。当文老汉让康乡长找朋友，为他的几个儿子找个差事挣钱发大财，他们从陕北背回山货，又从关中把药材、枪支背上陕北。在此过程中，作者巧妙地写出了他们不仅达到了个人利益的目的，还客观地写出了他们无意中为党的革命事业做了工作。从他们的身上可以看出，不仅有人性的贪婪，也表现出了无为之中的人性之美。这样的写法合情合理，让人信服。
五是猫娃婆娘：看上去她表面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实则是一个敢于冲破封建礼教，在特殊社会环境下敢爱敢恨的一位典型的农村女性。在得知与自己相好的胜娃子死后，寒冬夜晚裸死在坟上，揭示出敢于抗争封建桎梏的人性之美。
六是紫娟：她是在封建阶级统治下一个有知识的一代侠女。为追求真理，冲破封建枷锁，不断求索，努力进取。还有福娃、狼娃、莫邪等，都是在作者娴熟自如的笔触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特殊社会环境里关中地区风罡厚土的冷娃风骨，读后让人唏嘘。
作者在创作这部小说中用了散文和诗歌的笔触，来描述环境和刻画人物，是小说的又一大亮点。用小说的形式讲故事，用散文化的语言来描述，并根据人物的个性化特点加上了作者自己所创作的诗歌。应该讲这是作者的探索、尝试和创新。小说里这种诗情画意的气息，无疑升华了小说中人物的思想境界，增强了小说的艺术魅力。洪一土先生不仅是一位文雅清高的知识分子，更是一位进步向上、投奔革命的知识分子。他想起了在青训班学习相识的女同学蓝雨，他们曾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芳华秀丽而又谈吐不凡的气质，即随口吟诗：“革命征途将分离，心潮澎湃恨别去。欲言又止心潮涌，迟迟难表心中秘。”同样，作为聪明进步的蓝雨，心领神会，用诗回应：“愁也别叙，喜也别叙，革命路上忘我你。待到红旗插满地，牛郎桥头会织女。”这种革命的爱情观，发自作者的内心，是作者所倡导的要写好一部小说必备的“三观”（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当洪先生从北山回来，站在窗前，想起北山的所见所闻以及人们对新生活渴望和追求，而眼前的夹滩却是血雨腥风，心情难以抑制自已。奔腾的渭河水和滩涂的热土，激荡着他彻夜难眠，便奋笔疾书，抒情寄志：芦花飘荡，烟霞鸟翔；渭水欢畅，柳絮飞扬；小船穿梭，渔歌欢唱；清风霁月，异彩华章。多少事，从来急，为理想命运只争朝夕。作者旨在告诉和召唤人们，一个民主自由、和平美好的社会，正踏着春天的脚步向人们频频招手，款款走来！
像这样的写法，书中还有不少，不再一一赘述。
《夹滩》内容简介
本书讲述了20世纪40年代，党组织建立关中地区地下交通站，交通站长洪一土与张三宝、王禄娃等当地义士，在夹滩这块热土上开展革命工作，展现了为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关中义士风骨。一场关乎西北地区革命工作的重要会议将在夹滩召开，地下交通站义士们冒着严寒，在冰天雪地中保护木子首长顺利北上，到达夹滩；为了党组织在关中地区的发展壮大，交通站义士们与反动派在夹滩发生激烈斗争，消灭泾阳县、三原县、高渭县三县反动派，为党组织在关中地区开展革命活动扫清一大障碍。
《夹滩》章节选登
王先生已准备了好几天，找人给他那匹黑红色的骡子铲了蹄、钉了掌，准备的大小布袋、口袋卷好装进两个麻包。他老婆烙了二十多个饪饪馍，分别装进两个褡裢，在葫芦里灌满昨晚晾的凉开水。二女子春雪也拿来一大包袱东西，王先生说：“拿那么多东西干啥？”老婆说：“山里冷，我叫娃多带几件棉衣。”洪先生失急慌忙跑了过来说：“先生啊，实在不好意思，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王先生看着洪先生说：“准备好了。”
洪先生把一封信递给王先生，又拿出托人在县上和镇公所办的手续说：“先到西安，到学校见了你大女子后，有人去找你，你把信给他。”说着又给了王先生五块大洋。王先生说：“钱带够了。”洪先生说：“好出门不如瞎在家，出门路上小心！”他看了看二女子春雪说：“春雪今天很漂亮，路上好好照顾你大，早点儿回来，我给你接风。”王先生缓了缓神说：“那几个娃，不管谁的娃，都是咱滩里的娃，念书还要给抓紧，我争取早点儿回来。” 说着，洪先生帮忙把两个麻袋放到骡子背上，看着绑好，春雪拉着骡子，跟着穿长袍大褂的王先生向南走了。
走过夹河，顺着往官渡码头的小路来到了河边。码头上有推车的，筐子里装着白菜、红萝卜，有担着担子的，有沿路乞讨的，也有骑着高头大马的，还有坐轿子的。码头上有四五个士兵把守，一只大木船缓缓地靠了码头，士兵们一个一个地盘查着从保上、乡上、县上开的通行证，人群陆续上船。
王先生拉着骡子准备上船，两个士兵看着王先生和春雪的证件，低个子士兵调皮地说：“相亲去呀？渭河滩上出俊样，心疼得很！”春雪愕然地看着王先生，满脸通红。其他人上了船，船夫们拉起了号子。
滩涂远处两匹马飞奔而来，骑在马上的人大声喊：“等一下，等一下！”这时，船已离岸两步远，船老大立即叫船停下，来人已到岸边急喊：“王先生，王先生！”
王先生回头一看，是三宝和王夫人。王夫人手里拿着一封信，隔着水说：“你把这带着，有啥事接不上茬儿了，去找我二哥。”王先生微笑着说：“能有啥事嘛，好好好！”王夫人伸出手，王先生也伸出手去接，两个人的手搭成了一个彩虹桥。在早晨的阳光下，在渭水的激荡中，在宪兵的注目里，在看客的观望中，在船老大的指引下，成为码头的风景。王先生接过那封信说：“感谢大家。打扰了！”船在号子声中缓缓地向对岸移动。
第三天，王先生和春雪来到骡马市（西安市的一条街道名称，古时牲口交易市场，现在是一条著名商业街），找了一家旅馆，安顿了牲口，住了下来。王先生取出给大女儿春雨准备的一百大洋学费，绑在腰间，领着春雪来到了南门里的关中书院，在学校里的一棵紫藤树下坐了下来。学校里古香古色，学生寥寥无几，男女学生看上去都有一种惶恐的感觉。等了一会儿，王先生按春雨的班次去找春雨，他走到一栋楼前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男娃，便问春雨的班级在哪里。那男娃惶然地看了王先生一眼，急匆匆地走了。他又往前走了走，在银杏叶飘落的路旁，一个男学生和一个女学生在讨论着，他上前去问春雨的班级，那两个学生打量着他问：“你是谁？”王先生简单说了他的来意。这两个学生定了定神，相互看了一会儿。那个女学生说：“大伯，春雨不在，你先回旅馆住下。回来了我让她去找你。”
王先生和春雪回到旅馆。晚饭后，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来找，自称是春雨的同学，说前几天闹学潮，春雨和几名同学被警察局带走了，让他和春雪赶快离开骡马市。
他们又给王先生找了地方，来到了湘子庙街朱雀路口一家旅馆安顿住下。那两个人说，他们在想办法营救春雨和其他同学，让王先生和春雪在这儿先住两天。春雨的同学离开以后，王先生偶然想到临上船时，王夫人给他的信和说的话。
第二天中午，前一天来过的那个英俊大个儿同学领了一位中年男子，来到王先生客房。中年男子和王先生握了握手，问了王先生的情况。最后，中年男子问：“是不是有一个洪先生和你在一块儿教书？”王先生说：“是的，是的。”中年男子双眼盯着王先生问：“洪先生没有交代啥事？”王先生说：“他让我带了一封信。”王先生说着从马褂里边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中年男人接过信迅速打开，看着春雪问：“你就是春雪？”又看了一眼一块儿来的男学生模样的人，对王先生说：“这位同志要到你家住几天，你和春雪要做个掩护。时间也许稍长一点儿，也可能很短，可能会让你受点儿麻烦和委屈。”王先生点了点头。春雪一脸茫然。中年男子说：“他叫江昊天，和春雨是同学。这次进山采药，他就和你一块儿去。”旁边的江昊天点了一下头。王先生问：“春雨他们情况咋样？”中年男子说：“正在想办法。”王先生好像想到了啥，急忙从口袋拿出王夫人给的那封信说：“临走时朋友给了这个信，说接不上头，可以去找信上的人。”中年男子接信打开一看说：“是给陕西省城防司令部吉司令的信。”中年男子异常兴奋地问：“这是谁写的？”王先生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临上船给的。”中年男子说：“王先生，你在这儿再等一两天，让昊天拿这信去找王吉豹司令想办法放人。昊天，你马上去找。”
两天后的早晨，江昊天来到王先生的住处，兴奋地说，他找了吉司令，也见到了春雨，昨晚十二点已经把人放了。王先生急忙问：“那春雨人哩？”江昊天说：“这是她给你写的信。”王先生接过信，只见信上写着：父、妹，甚念！闻你们已在西安城托书信，我们已被营救。因形势甚急，我们务必立即离开西安，亏见父、妹，甚憾！昊天随你去，请关照！春雨。王先生捧着信久久地看着。江昊天说：“走吧！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过了半个月，王先生、春雪和江昊天拉着驮满中药的骡子回到了夹滩。夹滩传得风风火火，说王先生从终南山领回来一个英俊潇洒还念过书的小伙儿，是给春雪招的上门女婿。有人看见两个娃在棉花地里摘棉花，嘻嘻哈哈好亲热。也有人看见，小伙和春雪骑着马在河滩树林里浪。一时间，夹滩家家户户都在传这特大新闻。
虽然村上有人说，江昊天是他给春雪招来的女婿。王先生经过多方考虑，没有正面解释过一句。这几天以来，他也看到女儿和江昊天走得很近，几次想阻止女儿，由于多种原因没有谈成，自从接触到江昊天以来，他感觉娃的人品也不错，于情于理也得了解一下，聊一聊他的家庭和身世。如果真的成了，他要走对春雪是一种伤害，如果春雪要跟着一块走，了解一下他的家庭情况，也是责任。
明亮的月光下，王先生一家人在院子里的大椿树下剥棉花，灶火里飘来一阵阵蒸红苕的清香。不一会儿，春雪端出蒸熟的红苕，先给了王先生一块，给了她母亲一块儿，走到江昊天跟前，她红着脸说：“昊天哥，这是咱夹滩沙地里长出来的，比栗子干面香甜呢，你尝一块儿。”江昊天用深情的目光看着春雪，接过红苕，咬了一口说：“确实很甘甜，这比我吃过的任何红苕都好，确实很像板栗。”
王先生急忙问：“你家乡产不产红苕？”江昊天说：“也有，我家在北塬上，旱地多，旱地长的红苕吃起来比较硬。”王先生又问：“北塬哪块儿的？父母还健在吗？”江昊天低头沉了沉气说：“都不在了。”王先生说：“哦……上了年纪了，老人也很正常，哥嫂都还好吧？”江吴天慢慢地说：“他们都好着哩！”
王先生看了看江昊天，心想这小伙儿还不想说他家里的情况，是不是有啥隐情，话题一转说：“你和春雨是一个班里的吗？”
江昊天说：“在一个班。春雨很漂亮也很聪明，她为人朴实大方，是学生会的干部。”王先生说：“闹学潮事，女娃抛头露面也不好。尽管不好，我也没反对。娃嘛，让她闯一闯也好。”
江昊天看着王先生，想着老汉有啥心事，把话锋一转笑着轻声道：“王先生啊！春雨上学，为啥不让春雪上学，我看先生是爱老大不爱老二。”王先生忙说：“不，不是这样的，春雪他不爱念书，慌，坐不住。”江昊天笑着说：“那你要强制她念书，打板子嘛！”王先生拉长声音说：“昊天，那可是舍不得的哦！”
江昊天笑着说：“是的，是的，只要人聪明，干啥都能行。”这时候，春雪调皮而羞涩地接上话茬，问了一句：“昊天哥，我聪明吗？我漂亮吗？”江昊天红着脸看着春雪，低着头说：“当然聪明，当然漂亮！”王先生哈哈一笑说：“当然了，我女子很聪明很漂亮，连江昊天这种在城里读书的人都夸奖。”春雪提高声音说：“昊天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江昊天疑惑地看着她。“你看我漂亮还是我姐漂亮？”江昊天笑了笑说：“都漂亮！你姐聪明、大方！你聪明、纯洁，朴实得像滩上开的油菜花一样灿烂！”春雪嫣然一笑：“那我问你，假如让你选择，这两个女人你选谁？”江昊天哈哈一笑说：“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王先生打断话说：“对了，说笑归说笑，有个问题本来不应该问，但我不得不问一下。昊天，你可能把事办完就要走，你家里到底啥情况？当然了，这是为女子担心。”江昊天一脸严肃说：“刚才我们都是在说笑，于工作我不该讲这事，于朋友的信任和个人情感来讲，我还是真诚地告诉你，我不愿讲我的家庭情况。我家在北塬上，过去叫李财东，号称骡马成群、良田千亩，我哥在队伍上当团长。当时家里给我祖母过三年，过事过了四十天，渭北一带唱自乐班的都请去了。凡路过的、要饭的，戴个白花就吃饭，算是有钱有势，风光无限。我在西安上学，也算纨绔子弟，所以在学校里，春雨对我是有看法的。为了隐蔽身份，我化名江昊天。天有不测风云，不知得罪了谁，或者是过事过得太张狂，被土匪盯上了。一夜之间，一把火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父母和家人，抢了钱财。同一时间，我大哥也被害。我在西安，突然从一个纨绔子弟变成一无所有的乞丐，我才知道啥叫穷人的生活，生活的反差使我心灵受到极大的震荡，天下还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还有多少受苦受难、被人欺负、受压迫的人。在迷茫、徘徊挣扎中，朋友的开悟和教导下，我们走到了一起，决心为天下受苦人干一番大事，可能路程很艰险，也可能夭折，也可能遇到不幸，但不为终生拥有，只为曾经英勇奋斗而骄傲。”
宿舍窗前王先生和春雪看着他坚毅的面孔，听着他不凡的身世。王先生一惊，故人的后人啊！他欲言又止，定了定神，又说：“有理想、有志向的人，将是栋梁之材啊！”春雪调皮地把一个红苕掰成四瓣，给每人发了一瓣说：“来，为栋梁之材干杯！”大家哈哈笑着。
一弯银月，挂在天边，远处仿佛传来雁叫鹤鸣声。
作者简介
张继光，生于1960年，笔名垍珖，陕西省西安市高陵区夹滩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第五次、第六次作家代表大会代表，西安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西安市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副主任，西安市高陵区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西安市劳模，曾任高陵县人大代表、高陵县政协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