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亚军
春天时给庭院里请回四盆薄荷，天天能闻到它们的清香。这种鲜嫩的小草特别贪水，浇水就长，少水就蔫。几个月过去了，它们从盆口的碧芽，长成了玲珑的翠玉。小满那天，看到嫩绿的芽尖上，长出了米白色的小苞，像一颗颗晶莹的钻石。兴奋之余，我有些震撼。
院子的低墙上放了两个土红色的陶罐，里面各种了一簇迎春。它们枝干纤细，却能天天第一个见到阳光，也总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春暖，给我们及时报告春的消息。然后，院子内外的花木就竞相开放。木本的珍珠梅、风车茉莉、栀子花、木香、海棠、蔷薇、月季等，高个的杏花、苹果、玉兰、桃花等，草本的风雨兰、长寿花、矮牵牛，以及各色叫不上名的小草花。进入初夏，夹竹桃开出了质感凝滑的五瓣白花，石榴花在枝头燃出了一片猩红，紫薇也要开始它漫长的花期。北美冬青已经结出了小米粒大的花，授粉后就能孕育出一树的红豆豆。合欢树很快就会开出粉红色的绒线花，像它的叶子一样精巧。万物寂静成长的夏天，小院里也四处有花。然后，还可以静等桂花的浓郁香气，静等腊梅的香中带甜，静等郁香忍冬的香气沁脾，期待室内的建兰能继续花开五枝，隔年的蝴蝶兰还能花开二度。这样四季与花相伴，看着鲜花不断时，常会为一朵花开而心生喜悦，倍觉人间美好，人生幸福。
百花在不同的时节开放，为的是让生命有着等待、绽放、结果、休息的节奏。地球与太阳的恒久之恋，因为地球的轻巧侧身而有了美丽的四季，给生命做出周期生长的幸福安排。无限的时光里，生命展现不同的风景；有限的周期里，各自享受不同的成长。这是天人合一的最美画卷。只是成长和欣赏都需要等待。在等待中人们慢慢习惯冬去春来的轮回，接受次第花开的秩序，体验花开花落的自然，涵养随遇而安的性情。更重要的，会懂得人活一世，草木一季，谁的一花一季都来之不易；学会珍惜眼前所得，懂得呵护所有生命。当然还包括，学会接受生命在意料之中的结束，以及意料之外的错愕。
2019年初冬，请回两株紫黑色的牡丹宿根，种在花箱里就没管没顾。第二年春天到来时，它们竟然苏醒了，萌出紫红色的小芽，绽开黄绿色的嫩叶，长成巴掌大的叶片，然后就结出了密集的小苞。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时，它们一下子炸开了，把花池挤得满满当当，大有撑破木箱的架势。没想到的是，第二年，在我想当然的期待中，两簇牡丹竟然只开了一朵瘦瘦的花。今年呢，压根没结一朵花苞，确实有些意外。同样意外的还有苹果树。去年还结了不少的果子，今年却只开花不结果。所有的意外都有原因。牡丹花开得大，耗费的能量也大，那个小花箱容不下它们。苹果雌雄同株，需要蜜蜂传粉。今年花开时气温一直偏低，蜜蜂没来，耽误了苹果树的好事。
所有的花都会开放，但离不开阳光雨露和空气营养，更需要养护者的用心。院子里的绣球今年没有开放。去年冬天我们好心地把它们的枯枝剪了，没想到，从根上萌生出的新枝，第一年根本就不会开花。无心的我们剪得扎实，无奈的花长得憋屈，大家只能等下一季的花开了。去年春节曾请回一盆带着果子的柠檬，看着喜气，闻着清香，甚至落下的叶子还散发着香气。它一直被放在客厅，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然而，花不能只摆在那里让人看，还得让它们自然生长。几个月过后，当它有些发蔫时，被抱到室外，但还是迟了，无奈地香消玉殒，很难再枯木回春。我一直希望廊架上能长出繁密的紫藤，长出一串串紫色的花穗，庇护出一大片的阴凉。我把请回来的紫藤宿根种在院外，想让藤条爬墙而上。然而，几年过去了，始终没能如愿。今年春天，我把它们从竹林中挖了出来，挪到了夹竹桃下。它们的叶子像长了眼睛的草龙，很快爬到了半墙上。原来，曾经看到的、特别能疯长的紫藤，在老根盘结的竹林里只能苟延残喘。夹竹桃也不是省油的灯，它青春的身体里有无限的能量，枝干上下不时会冒出绿芽，耗费着土地里的营养，挤占那方狭小的空间。为了紫藤满架的梦想，我过几天就得替夹竹桃清理掉那些恼人的绿芽，扶持着紫藤，让它们的细条早日占据高空，早点结出梦想的花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