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故乡的大树
一棵皂角树长在山垭上
长了百年千年
长成了记忆长成了神话
她总是在我心底盘根错节
幼年时我在树下玩耍在树上掏鸟
在她的伞下听爷爷讲过去的事
感觉她是我的童话世界
年少时我和她作别
翻过秦岭在塞外戈壁当兵
我守卫边防 她守护村庄
青年时我四处奔波流浪
当我颓丧失意彷徨
她总会给我指引一条航向
到暮年我还会回到她的身旁
在她的陪伴下种菜 诵读圣经
看太阳初升 送夕阳落下
皂角树昨天是那样粗壮
今天依旧茂盛年轻
树下的那些旧人
却已大都不在
在的是那份分享不了的念想
二、故乡的石碾
老屋房后的石碾
转动了岁月的沧桑
碾碎了用手捧不起的时光
那头戴着蒙眼的黄牛
围着碾盘拉着轱辘打转转
他以为走过了万水千山
其实只是画了一个同心圆
那个圆里却装满了日子的熬煎
而今碾盘已被埋在场沿
碾轱辘遗落在荒草里独自哀叹
也许我的子孙们
以后只会在博物馆将它们看见
他们是不是会知道
那个石碾磨出来的包谷面
喂饱过爷爷的童年
我凝视抚摸着那个长满青苔的轱辘
耳边总有磨面的吱呀声
和母亲箩面的咳嗽声
那些声音就像石轱辘碾压在我心头
疼得让我窒息让我泪流
而我闭着眼睛咬紧牙关
不让那种疼出声
因为那是黄牛和母亲的馈赠
三、故乡的炊烟
以前曾经住过的地方叫故乡
梦里梦外的张望叫乡愁
离开故乡越久乡愁越长
连接故乡和乡愁的线条叫炊烟
炊烟所指的地方
就是心的方向
孩提时和同伴在山岗放牛
看村庄的炊烟飘扬
相互辨认自家房顶的炊烟
都说各自家炊烟冒得最高
炊烟飘的最高最长的
饭菜最香
母亲用我割的柴禾
点燃了炊烟
炊烟填满家乡的沟壑山间
变成云幻成雾
在老家上空弥漫不散
长大后我才懂得
炊烟一头飘在故乡的上空
一头飘在游子的心头
炊烟里掺合着母亲的温暖
飘荡着老父亲的期盼
而今 我手捧一大堆纸钱
跪在父母长满绿草的坟前
我把纸钱点燃
就像那袅袅升腾的炊烟
我亲爱的父母啊
你在天堂是否也能看见
你们是不是知道
儿子的魂已让炊烟紧紧地
拴在了故乡
故乡是梦乡
四、故乡的老井
在一棵老柿树下
有一眼汩汩喷涌的泉水
先人就在那里挖了一口井
那口井养育了家乡百十口子民
繁衍了一村子雍氏子孙
老人说那泉水是龙王的涏液
尊称它为井泉 龙水
龙水井冬天蒸腾着一缕缕热气
母亲 姐姐们用井水
淘菜洗衣裳手不冷
夏天井水清澈冰凉
上坡劳作一天的乡亲
喝一大瓢子龙水
脸上额头就没有了疲惫和汗水
那口龙井 那眼泉水
是村庄的魂是家乡的神
她溢出井外的水
浇灌了沟底一百亩稻香
喝她水长大的小子
个个潇洒帅气走天涯
她养育的个个女子
聪慧美丽又大方
我趴在井沿
看老家的红月亮
看村庄苍老的模样
井里的那个山里娃
从幼年换成了已有鬓发的中年
乡音未改 乳名声声
原来最好喝最香甜的
还是老家的龙泉水
五、故乡的房子
故乡
曾和父母兄长住过的老屋
如今已成一片废墟
在春天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
那片废墟里埋着四间大瓦房
埋着酸楚幸福的记忆
乡愁乡情乡音
伴着青草在我心田没命样疯长
老屋破旧 四面漏风
以前却是那样温馨暖和
那里曾有生我养我的亲娘
那里曾有昼夜不灭的灯光
那是一群燕子的巢
那是一群振翅欲飞鸟儿的窝
年青时我用每月不足200元的薪水
花销四万元在老屋场坎下
借债欠账盖了四间楼房
证明我已长大 羽翼丰满
算给父母争气争光
也想让母亲在新房享受一点安详
可惜母亲只在新居
吃了六次年夜团圆饭
就含着笑去了天堂
从此
房子门锁禁闭
门前树木林立 荒草满地
二十多年后古老的村庄
已迁移到坡顶山梁
我用每月五千元的工资
勒紧裤腰 耗资四十万元
在大树旁又重新盖起一座高大的新房
有空没空总爱回到老家
在新房周围转转看看
在大树下坐坐望望
其实这座房子就是想把灵魂安放
人生何曾不是那个圆
从故乡出发转了一大圈
又回到故乡安歇
一条回家的路
走了我一生的时光
让乡愁和大树的年轮一起生长
现在我才发现
乡情是那壶老酒
醉了还想喝 醒来味道更醇香
故乡留不住脚步
却能留住灵魂
我把诗歌当做了故乡
让所有的美好和伤痛
都在老家居住
作者简介：雍建军，陕西洋县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发表作品。陕西农民诗歌学会会员、汉中诗歌研究会会员、洋县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