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面条一般长长的过往

发布时间:   作者:吕静慧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吕静慧


  周末做了一碗面条,细并不算得上长的面条压在底下,舀出同煮的番茄再铺上炒好的榨菜肉丝,共同盛在大花碗里,或许再加点葱花,在色彩上会更协调一些。只是,孩子并不喜欢葱之类的点缀,她飞快地夹了一筷子:真是筋道!
  我宁肯相信她不是对面条的嘉奖,而是对难得的“妈妈的手艺”的鼓励,毕竟这些面条都是细细短短的,拎一筷子都没六寸长。要说面条的长与筋道,再没有比“妈妈的妈妈的手艺”更值得称道的了。不必说长长的擀面杖使得如同绣花针般轻巧,面团瞬间被碾成大饼、圆盘、扁团,单是那个飞飞洒洒的粉袋就令人有无限的遐想。每用面杖碾几趟面团,就用粉袋打几回扑子,使得面团不那么黏也更容易将面团碾将开来。只是对于一个不被允许随意出门的孩子来说,那从粉袋飞洒到面团偶尔腾溢到案子外的粉尘,已然是很好的玩乐对象,如果能恰巧飞到脸上涂一涂,便能收获好一阵母女间的嬉笑与快乐了。
  梁实秋在《人间食话》中说:北方人吃面讲究吃抻面,也就是拉面。一样地和面团,但拉面是揉成长条,提起来拧成麻花形,执其两端上上下下地抖,越抖越长,折成双股又拉成四股,一直循环往复直到粗细适度。这样的面条在我们家是绝无影踪的,妈妈擀面条就像一场表演,等面团被一遍遍地碾打,被打成厚度适宜的有如圆桌大小的面席子时,它将被折叠起来,一折扑一次粉,如此一直叠上去,在孩子眼里就成了山上的一道道褶皱。
  此时,妈妈拿出刀来,这刀便不十分地讲究,就是平时使用的菜刀,但见她用粉袋将刀轻轻地拍了拍就开始切面。右手执刀,左手四指轻轻搭在小面山上,这边刀发出嗒嗒嗒的切面声,往左有韵律地前进,左手四指则快速地后退,有如两列队伍一进一退配合得当。在旁边看得目眩神迷的我一口气换不过来,换口气再换口气,那鼓点般密集的嗒嗒嗒声才歇下来。还没等我将气吐出来,妈妈已经将刀搁在一旁,右手一把抄起那被切成密密细条的面的上层,随手再一抖一甩一摔再一提就成了面帘!每一根面条长超十寸,粗细都是一样的,而夕阳透过窗打在面帘上熠熠生辉。
  这个时候,炖着的腊肉与土豆也早已翻滚着冒出香气。那会年纪小,一点都不喜欢吃土豆,只看着就断定它不是自己的菜,人到中年后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多少回的美味。暮春的土豆不大不小,在腊肉的滋养下咸香软糯,妈妈的同事常常来家里蹭面条,且有要求,面条下锅煮起大水花就捞出来,浇上腊肉土豆,也顾不上烫,夹一筷子呼啦啦就吃上了。
  在我的感觉里,面条是属于妈妈的手艺。
  有一天去找同岁的小伙伴玩,她家在街上开了间肉铺,是祖上的房子,也在那边做饭吃。去的时候恰是下午时分,离晚饭还早,肉铺已经歇了。在门口遇到她妈妈,刚打了个招呼就见她朝屋里喊:“晚上吃面条,你一会把面擀了。”只听得里面一声脆响:“喔!”
  看着她把面粉放在盆里搅成团,使劲揉起来,似乎把全身的力量都使上了,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刘海上还沾上了少许面粉。她边揉边愉快地和我说着话,不显得累的样子。面团揉好她便放置在案上,拉着我的手说先出去玩会儿,回来再擀。
  于是我们去了她家新落成的房子,房后是一大片菜地,那可是一个不小的乐园,里面种了很多蔬菜与瓜果,还有不少昆虫。夏季,芋艿长得非常好,亭亭如荷叶般翠绿,甚至比荷叶还要葳蕤健壮。其实,从她舀面粉开始,一直有些许恍惚,为什么她妈妈让她来擀面条,这不应该是大人的事情吗?
  那天我也给她做了一碗“面”,将大又厚实如圆盘的芋叶摘下,用一把剪刀剪出许多绿条,一条条放好再一条条叠上去。取一个脸盆在菜地旁的小溪里打上水,将绿色的“面条”下在里面,用小树枝搅上一会儿,水开了,面熟了。这时候她哥哥的呼唤声也响起来:“妹妹,快去擀面条!”
  第一次自己动手做面条,还是在2020年的疫情期间。尝试着用菠菜滤汁,和在面粉里,用擀饺子皮的工具将小小的面团碾开,小小的面团碾出来连小菜板都遮不满。犹记得第一回做的面条,是如同剪芋叶一般用刀直接一条条切出来的,也如芋叶一般翠绿。上周末的时候,是将碾出来的面像妈妈一般折了又折,嗒嗒嗒切好撒上一些面粉,又如妈妈一般抄起上层,抖一抖甩一甩摔在案子上!
  摔起来的面粉升腾着,是妈妈轻快的笑容,是她刘海上的汗滴。初次擀面那年她不过十来岁,而我第一次做面条已是不惑之年。


编辑:晓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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